付溪鼻子靈,那東西方抬進來他便皺了鼻,宋訣陵問他怎麼了,那人揉著鼻子,瓮聲瓮氣道:
「……屍臭甚重!那些個閹人抬著的恐怕是個死物。」
那擔架堪堪及地,逢宜便如虎狼覓食般撲了過去。她抖著手撫在那錦布上頭,咬咬牙,一把將那布掀開。
只聽「唰」的一聲,那被捂住的東西一併漏了出來,這帳內霎時屍臭四溢,麻蠅亂飛。
滿帳愕然,見那擔架上的屍身皮肉腐爛、殘破不堪,險些將方才所食嘔個乾淨。
可那公主卻像是一分不怕,不避反湊近那臭肉幾分,含著淚親昵地將縴手落在爛肉白骨上。
豆大的燙淚便這麼滾下來,掉進那具屍身空曠的眼眶裡。冰涼的腐肉好似頃刻間淌了血,有了溫度。
她知道的,她知道那是她的情郎,他的柏堇。
她忘情地瞧著那具屍身,竟是一分不怕,那繾綣模樣好似在打量情郎小憩的睡容。
可她見那些官兒對那屍身議論紛紛,憂心讒口囂囂叫他死也不得安寧,便摸出他半骨半肉的手,握了握,這才斂了含情脈脈的眸子,狠下心來用錦布攏住了他。
魏盛熠喉結略動,他抬手將那御前公公倪徽點出來,道:
「倪徽,你上來,給這帳子裡頭的大人講講這柏公公犯了什麼事,以至於此。」
「嗻——」
那腦滿腸肥的太監邁著小步上前,跪倒在地,須臾又將短脖一抬,道:
「這屍身乃逢宜公主鳳玉宮內宦,柏堇!」
柏正,而堇苦,恰如其命。
那公主恍惚,就著那倪徽的誑語回了初遇那年春。
那雨絲風片的暮春啊,她才約莫四歲,那不過十一的朗秀小太監就這麼被尚宮領至她身邊。他弓著身子給她請安,背彎得仿若柔柳枝,可直起身來卻是挺拔如柏。
初遇之際,他不過她母妃宮裡一個新來的漂亮小內宦,可後來卻成了不論何時都挨在她身側的人兒。她母妃性子溫柔敦厚,可惜身子不大好,不能常陪著她鬧。那人見他這白淨小太監待逢宜可謂竭盡心力,便安心將那擔子放在了他的肩頭。
哪知他歡喜又鄭重地接過這重擔,來日會賠上去一輩子。
逢宜小時候喜歡吃糖,吃厭了宮裡的,吵著要別的,他便親自到宮外給她挑。嘴上總念著糖吃多恐會壞牙,卻還是事事順著她來。宮裡給發俸祿時,那柏堇總俯身將她抱起來,粲然一笑:
「殿下這月的糖錢又發下來咯!」
倪徽咋咋舌,道:「那小閹兒仗著生了一張白淨的臉兒,禍亂宮闈,乃至於就職鳳玉宮之時,竟動了以身侍上,求榮覓貴的齷齪心思……好在殿下明理,不受此妖人所惑,終是將他驅逐出鳳玉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