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刀疤郎的嗓音嘶啞,站在池彭面前時也不卑不亢,點了個頭便報上名來:
「鄙人喚作『懷光』。」
池彭不滿地點了頭,那刀疤郎便隨其副將去了自個兒的帳子。見他沒甚討好之意,池彭哼了一聲,暗罵道:「這京城混子恁個輕狂,竟不將老子放在眼裡!」
池彭他副將這回倒是沒附和,只怔怔地打量著那人,問池彭有沒有覺著這人兒比起是被他副將領著回帳子,更像是早便熟悉了這地兒,是在順著過去的記憶走。
池彭聞言只把口裡的剔齒簽吐了,一把將他推開,罵道:「老子看你就是平日裡閒的慌扒人牆角聽那些個老頭講鬼話聽瘋了!當年參戰之人除你我外都死了個精光!甭擱這兒神神叨叨地嚇唬人!」
他副將沒轍只好垂了腦袋。
刀疤郎在帳中桌前坐下倒了杯水來潤那副被毒壞的嗓子。溫水一杯杯灌下,嗓子卻仍是不變的嘶啞難聽。
他闔了眸子細數適才一路聽來的傳聞,多講的是楚國當年伐魏的大功臣楚冽清謀逆不成,得了明年春問斬的下場。
「真是罪有應得。」刀疤郎仰面瞧著天兒,「可是神明顯靈麼?」
他搖晃著腦袋取下面具——當真是混亂異常的一張臉。密匝匝的刀疤從面上攀至頸上,寬的約有一指,細的也確乎稱不上有多不起眼。
這般丑的皮相,骨相卻是至美,如若費勁將那些個兇惡的東西扒開來,依稀還能窺見昔日容顏。
高鼻美目,那雙眸子若非叫刀疤橫跨,也該是眼波傳情的媚眼一雙。
「從前那些個傢伙便時常罵我信鬼神的,若他們今兒還都活著,也會怪我痴念鬼神之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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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前,梅月深夜。
魏·繾都。
立冬宴那爛攤子方收拾好,魏盛熠便借著夜色深深秘密將一人召入宮內。那人頭戴帷帽遮去了臉兒,聽聞是魏盛熠特意吩咐。
空蕩蕩的政事堂里唯有魏盛熠歪於太師椅上,那帷帽郎跪伏聽令,見萬歲無聲良久,才問:
「陛下,今夜召見微臣可有何要緊之事麼?」
魏盛熠衣著單薄,肩上隨意披著條厚重錦布,披散下來的鬈髮撒在案桌上。那帷帽郎受酒勁驅使,盯著那鬈髮發起愣來,好似一眼望見了北疆曲曲繞繞的大江大河。
魏盛熠沒抬眸子,只用筆尖蘸了蘸墨:「朕聽聞愛卿近來若不是閉門不出,虛耗光陰,便是棲於酒池肉林,吃喝玩樂。此言當真?」
「不錯。」帷帽郎雖是斂了睫,笑得卻是豪邁,不知是不是叫醉意昏了頭,抖出這般醜事卻好似事不關己,他笑著,「混子嘛,當一輩子也很是容易。」
那帝王淡道:「愛卿兄長如今受困東山,愛卿今兒這般莫非是要把他的福分也一道給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