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更恨蘅秦騎兵,還是更恨剿匪的官兵呢?」
辛莊明皺了眉,還是答:「不知道。」
「又不知道?」沈長思見他躊躇不定,笑一聲,「你這狗崽子,問你什麼都不知道,這十七年的飯都吃道哪去了?全用來長個頭和力氣了?」
辛莊明的腦袋挨了沈長思一下,卻不似往日那般焦躁,只笑著埋首膝間。那沈長思伸手去揉他腦袋,像是平日裡頭把手摁在草野上那樣,攥住便是亂搓一把,他道:
「你倒是不糊塗。」
「哪裡不糊塗?我麻木不仁坐享其成,便是糊塗。我從不樂意髒了自個兒的手,一心想著要下山,要自尋出路——我爹就是瞧出了我這心思,這才一直逼著我念書。可是分明是我不對,我爹我娘他們卻一直覺著對不住我。他們整天拜山神,為的就是多少贖些罪,不叫災禍降臨我身。」
春風踏過沈長思的面龐,叫他面上漾了一層涼薄笑意,他皮笑肉不笑道:「你爹倒是好,我爹都巴不得我早些死……可是,如若拜神當真能贖罪,我這會兒都該把腦袋埋土裡去了!」
辛莊明帶上了點莫名的笑意:「我爹娘就是石頭縫裡尋草籽——閒的沒事幹!」
「沒有要聊的了。」沈長思開始趕客,「走罷,走罷!我再留這想些事兒。日後我要教你念經還是布兵列陣,皆憑你回答幾何。」
「回答?」
沈長思略略一笑:「問你要家還是要國,要寸草春暉還是要碧血丹心。」
辛莊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旋即把身上塵土拍了,道:「真走了?」
「走走走!今兒好夢啊,少幫主!」
那辛莊明年紀輕,走時不帶愁,可若是老天長眼叫月色好上些許,他定會瞧見沈長思那被仇恨扭曲的面容——他強忍著心中洶湧情緒,將唇也給咬破,凝住的血盡數粘在了唇瓣上,就連眼也爬了紅。
辛莊明走遠了,沈長思側旁的草叢裡卻傳來窸窸窣窣一陣響。沈長思乜斜了眼,微抬手撫住了腰間佩劍。行至那草叢幾步開外,他忽地泄了口氣,探身上前將那人手上的酒葫蘆奪了去,面不改色道:
「師父您老人家來了,不打個招呼也就罷了,怎麼還躲在這兒嚇人呢?」
江臨言拭了嘴角酒痕,笑著將手落在他的肩頭:「乖徒夜不歸宿,我這當師父自然要出來找找吶!——如何?那孩子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