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徯秩用劍撐著地,倚住城牆坐下,長劍代替了長指插入泥土之中以穩住身形。
這般時候他總會想很多,像是走馬燈。
他在這世上走著,他哥先鬆了他的手,接著是他娘,再到巍弘帝,再到他爹,到魏千平,之後是那瞞了他十餘年的喻戟,再後來是那被鎖起來的許未焺和早便做好玉石俱焚準備的魏盛熠。
宋訣陵是他心裡頭唯一一個他甚至都談不上擁有,卻飽嘗銘肌鏤骨的失去之苦的怪異存在。
——都怪他這稷州侯爺太過自作多情。
世人皆把宋訣陵當玩世不恭的富貴膏梁,他偏就不信,結果同那人舉棋對弈好些時候,還沒把人家手中的棋子數清,衣衫倒是先被那人褪了幾回。
不過繾都宋二爺嘛,看過的稀奇珍寶多了去了,像他這等貨色應該也見得不少,自然是玩過就忘,記起來點味道又抓起來逗弄一會兒。
可憑什麼要他當貨,要宋訣陵當主兒呢?
季徯秩想不通,也就快刀斬亂麻,不好聚,不好散,也算是個有始有終。只是偶爾想起時,總也還是覺得難過。
他有些時候沒見著宋訣陵了,先前音信斷了一年沒能叫他忘卻的人兒,今朝不過隔了五個月,他卻好似真把那人兒給拋了。至於那陣陣隱痛,照如今的勢頭,估摸著也很快便會消散。
季徯秩闔著眼微微喘氣,有人抬腳頂了頂他的靴底。
——懷光。
季徯秩衝來者笑了笑,泛白的雙唇被他略微一抿又透出漂亮的色澤來,他顰眉抱歉道:
「我就稍稍歇會兒,不會偷懶太久。」
「大家都在歇息,怎麼侯爺往地上坐會兒便成了偷懶?末將可不是為了責備侯爺才來的。」
「哦?這般甚好,還以為又要遭你罵。」
「在這營裡頭誰敢指著您鼻子罵呢?只有池彭那不識好歹的,總在背後說些莫名其妙的狗屁話。」懷光見他伸著腿,身子上又沾了不少的泥,調侃道,「末將還以為這般髒的地兒,侯爺應是不樂意坐的呢!誰料竟是如魚得水。」
「聽你這般說,還以為我平日裡身下壓著的都是黃金。」
懷光爽朗笑了一聲,緊挨著他坐下,道:
「收復失地只剩了最後一座城池,待那場仗打完,我這一生麼,就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