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子裡太暗,徐雲承什麼也看不清,只是燕綏淮那雙攥住他的手,顯然在發顫。
半晌過後,徐雲承稍稍聽得燕綏淮張嘴微微喘息的聲響,便勸道:「莫哭。」
燕綏淮搖頭,也沒管徐雲承能不能看著,只是自顧自地鬆了人,沒入了暗處,可他方行幾步身後便忽而亮起一抹火光。
燕綏淮回身,那火光霎時映亮了他那張淚流滿面的臉兒——濃睫被淚水浸濕,皆可憐地向下垂著,瞳子暈墨般微散,削他些許氣勢,卻添他好些動人。
火摺子被徐雲承那雪白的手左右晃了晃,倏地又張嘴吞了火,那一星亮光便這麼散了。
徐雲承摸黑將燕綏淮扯近了,抽出袖裡的帕粗魯地擦拭他的淚。燕綏淮吞咽著徐雲承此刻欲逃卻不忍的心緒,隔著帕子親吻他的掌心,淚水唰啦地掉,他說:
「阿承,我辦不到……要我離開你,我實在辦不到。」
徐雲承冷漠地張口,分明是在自省,調子卻是露|骨的斥責:「燕憑江,我並非正人君子,你不是早就明白的嗎?我師父乃前朝清流,當年下山別師,他贈我的最後一言,說的便是我非真君子。你從小與我在一塊兒長大,不也該清楚的麼?我覺慘景至美,根本不是因著慈悲,而是真心覺著苦難淒象最是動人。——後來,我終於也被毀了,這才發覺美的是它們本身,而非苦難。可是燕綏淮,我如今既已清明,何必大度接受一個以苦難壓我的人啊?我沒那般的寬宏大量!」
燕綏淮聞言更欺身上前,哽咽著迭聲道歉:「阿承,我、我錯了,我錯了……」
「你來日會尋得更多條路,不要賴死在這兒。因著舊情,我容你胡鬧少頃,你要你知恩,我不圖報。我早已捲入污濁,再稱不得君子,」徐雲承赫然撇開前言,自顧自顧自地說,「可徐蕭叔因斷袖之癖而死,我不能沾染那東西……你放了我,別叫我成了個徹頭徹尾的下賤小人……」
「徐雲承,」燕綏淮顫著手,「你何時才能意識到你恨的根本不是斷袖之癖,你視徐蕭叔為至上君子,怎會輕視他所好?你恨的不過是當年自個兒那連替他捂血都不能的無力小兒!」
燕綏淮眉心越皺越深,末了終於難耐地將那怔愣失神的徐雲承打橫抱起來摔在榻上。
榻畔的燭火被二人攜來的那陣風招惹,這會兒抖得厲害,叫帳帷上二人的影兒都變得肥瘦不清。
徐雲承身子撞在兵營榻的硬木板上,只毫不猶豫地速速伸手勾低燕綏淮的頸子,遽然將他翻過來壓在身下,隨即給燕綏淮面上狠狠送上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