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將死之人面前得賠幾個笑臉啊。」方紇說,「來日墳前恐怕只能叫他聞哭聲了。」
季徯秩淡笑:「方監軍原來也是清楚的麼?前些日子我同何仁赤討論攻打紊州寨子的法子時,他言要領百餘武人上山剿那萬人匪山時,我便知此計不妥。待紊州寨子主力歸來,依其之計,他恐怕沒可能活下去。」
方紇踩著馬凳子上車,說:「亂世當頭,百姓眼裡無義賊與亂賊之分,他何仁赤死在你我計謀里,算的是江帝之功。」
「那人言辭懇切天真,倒叫人心生半分不忍。」季徯秩跟著上車,道。
「何仁赤麼?他不天真。」方紇鬆了窗帷,「他適才開口求我幫忙開裁縫鋪子時,便已開始犯痴了……他為人憨實,是萬萬不敢向我這恩公開口討要東西……他是知道自個兒要死了!」
「一個想當縫人的山賊!」季徯秩感慨一聲,「所以說血緣這種東西麼,真是害人!」
秋寒自窗口滲入,方紇攏袖端坐,只呢喃道:「天冷,北邊打仗要吃苦了。」
季徯秩聞聲無言,先是掐了掌心肉半晌,漸漸抬手撫上了腕間佛珠。
方紇垂睫瞧見了,輕聲說:「侯爺,方才叫那何封白輕慢了您,實在對不住!」
「無妨……只是那何封白也忒痴情了些。」季徯秩不咸不淡地說,「不過是倆與環痕狀似的硃砂痣,竟也能叫他瘋魔成那般。」
那方紇側身,直直看向季徯秩道:「侯爺,他不過是痴,沾不上半分的情,止於皮肉的東西不叫愛。」
季徯秩斜目過去,終於一笑:「原來監軍把那棍子伸得老長,為的是敲打我的腦袋吶!」
第161章 棋子落
「良藥難免苦口。」方紇說。
季徯秩頷首,沒再接續前話,俄頃才另覓話頭。
「紊州與坤州二匪相爭,兩頭皆難逃元氣大傷,陽北道的匪事算是解決了七八。」季徯秩笑起來,「古往今來養匪者除您外還有何人呢,監軍您當真了不得。」
「丟卒保車的法子久為世人詬病。」方紇搖頭輕聲說,「歪門邪道罷了。」
「到底是帝師麼,陛下也把這法子學了去。可是他遠不及您思慮周全。——拿人命兩相權衡啊,不得世人諒解也是情理之中。」季徯秩捏著眉心鼻骨,問,「方監軍接下來有何打算,與我一道回繾都看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