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幾分把握他會為你昏了頭?」
「烽火戲諸侯那般不敢說,惑其心志,倒是可以試試。」
「還以為才女來日會走付荑那般大家閨秀的路,誰知您感興趣的竟是她夫君季況溟媚主惑上的路子。」林題抿了抿茶,覺得太苦也就不再喝,他說,「我這人很俗,有用的我當金子,沒用的我當蜉蝣,我不能像耽之和付溪那般,把金子和蜉蝣平秤而看。——人家金子就是能救千萬蜉蝣,是聖人,憑什麼要與蜉蝣一塊兒被斥作凡俗呢?」
「那小女算什麼?」徐意清不嫌林題言語跳脫,只淡笑著問。
「從前是蜉蝣,這會兒變作了金子。」
「您是什麼?」
「我是泥巴老鼠,個頭比蜉蝣大,只是身子賤,不可與金子相提並論。與我比肩者,從不是耽之,而是付禾川。他是仰天草,我是灰皮鼠,我們一輩子都逃不開在地里滾泥巴的命,他與我背身走,卻是同條道上的可憐人。——所以我從不和耽之爭,但我非和付禾川爭出個好歹。」
「到底是當局者迷,您太過妄自菲薄。」徐意清看他咂巴著嘴,笑說,「大人您怎麼同小孩兒似的,吃不得半點苦?」
「我平日吃的都是苦,好容易可以自個兒挑要送什麼東西進嘴,你還要叫我吃苦?我管那些東西聞著香不香,價錢貴不貴。它苦著我了,那便怪不得我擰巴個臉。」
「您這性子,恐要叫來日的萬歲頭疼。」
「你這是因著不知來日要登天的那位什麼性子,你要是知道了,會覺得他遠比我還叫人頭疼。」林題說,「北疆打仗,打罷打罷,打完就能享福了。不知明年春,大傢伙能不能一塊兒過個年……」
「東南西北那麼些人,去哪過才好?」
林題說:「去平州過。」
徐意清問:「為什麼?」
「因為我住平州,太遠的地兒,那些個舟車勞頓我吃不消。」
徐意清搖腦袋:「要小女看,還是在繾都過罷,那兒熱鬧。」
「咱們熱鬧便成,你管他家熱不熱鬧干甚?」林題轉動著杯盞。
「大人言之有理。」徐意清附和道。
「哎呦,真想過年了。」林題歪著腦袋,「什麼時候才能過年?」
燭火將二人的影子搖於折屏的布帛之上,無人知曉那黑乎乎的兩團影子,一團屬於棋動十六州的謀士,另一團屬於侍奉兩朝之君的名妃。
再大的名聲,也不過縮於肉骨凡胎;再大的呼喊,終究跨不過山山水水。
他們的掙扎,很快就會被歲月淹沒。
他們清楚。
他們仍在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