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吹得三人衣發翻飛,沈復念仰頭瞧著灰天,忽而連眉睫也皺起,說:「戰罷,戰罷,快快改了這破落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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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又起,季徯秩一句「殺——」便叫城上城下皆豎耳。
該伐除的木已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不斷朝前滾著木輪的拋石機,與斜向蒼天的把把重弓。
前鋒策馬拉著雲梯不斷前移,頭頂是潮水般劈頭蓋臉澆來的密密箭雨,然而城牆之下,無人停下步子。
在那富饒水鄉育養出來的兒郎並不露嬌,僅用一隻手撐盾立在頭頂。這般姿勢擋住了他們的視線,他們無法分辨自頭頂拋下的是箭,是火球,還是礌石。
鐵蒺藜布陣道中,起初萬馬皆躍奔而過,可後來人馬的血肉卻漸漸填平了尖刺。
又是一聲「殺——」,龕季營那主將俯身白馬,沖向了城門。左右與其並肩有兩匹高馬,其上的將士手中皆如他一般攥著一長繩,繩頭另一端系在撞車上,叫那巨物隨他們一道滾滾向前。
溫皺了眉,驀地奪過身旁兵士手中弓,盯住那橫衝直撞的白馬,咻地放出一箭。
季徯秩游目有天分,輕易便摸清了來箭的路徑,連盾也不抬,只傾身叫那箭矢擦甲而過。
溫見狀扶劍下城樓,高喊:「阜葉營一千精銳隨我出列!」
那些人摸不清狀況,只問城樓上合眸射箭的賀漸,說:「大將軍,為何溫大將軍他……」
賀漸晃著腦袋:「繾都城門經久失修,我們進城那會兒,阿他就屢次撫摸那城門。南邊天潮,城門遭蟲蛀已經有些掉渣落屑了。看到遠處那裝了爐火的車沒?那裡頭盛的皆是油,用水澆不滅的。這城樓上頭的沙石少,拿沙蓋火只怕也做不到……城門一旦燒起來,堵在後邊的塞門刀車為木身,一樣要完蛋。——如今開門迎敵才是對的。」
「那位侯爺嬌生慣養,哪敵得過溫大將軍他呢?還當真是不自量力。」那士卒又說。
「那位好歹是稷州老侯爺季惟的兒子,又是柳弓手獨一的徒弟——他少說能撐過一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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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灰城門轟隆一聲大敞,自雪塵中跑出千百鐵騎,那溫不待紛飛的東西散去,便拉弓放出一箭。誰料朦朧雪霧中,恰有一箭朝他射來,令兩支飛矢雙墜道中。
他不由得動了動睫羽,瞧了那漸趨顯露出來的一張笑臉。
溫並不多言,只將手臂臨空一揮,身後人馬便如潮水般嘩嘩湧向前方。城牆上頭還有賀漸領兵送箭雨,面對顯而易見的渺茫勝意,季徯秩不過將嘴中的唇肉咬破,舔著那發疼的創口猛然前沖,揮劍迎上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