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叫朔風吹落好些,殷紅的玉瓣四處飛揚,灑在季徯秩唇邊,叫宋訣陵話音落盡後送來的一吻也帶上了清幽。
「我先前以為,只要我不成家,不追逐所愛,便無人會受傷,我也將得以無拘無束地馳騁天地,攬獲真正的自由……可是我不能……」宋訣陵苦笑著將腦袋支在他肩,「沒有你,我連跑馬的心思都沒有。」
朔風摘梅,那紅梅人兒叫他圈在懷裡,珍而重之地摟著,可是他清楚季徯秩不是易碎的珍寶,不是需得裝在匣子裡保護的美物。所以他需得放鬆,發狠地將自個兒將那人囚困身邊的欲望一壓再壓,叫那些髒污像是海潮般一退再退。
宋訣陵輕輕撥過那梅枝,挨在季徯秩耳邊,思慮良久終於開口:「我曾做過個夢,夢裡你妻兒相伴,好不快活。你今兒跟了我,我卻惶惶不安,怕你吃虧,怕你不如那般恣意。」
季徯秩將他的大氅扯開來,向前裹住了自個兒,說:「我也做過個夢,夢裡你有了心儀的女子,紫章錦背上帶著個草原女兒,那孩子可愛,看得我痛心之餘也生雀躍。」
「所以落珩,我也會怕,我也不安,你陪著我,我也陪著你,我們一道將那些堅冰,那些夢魘給滅去,我們一道還新朝。」
梅枝尖銳,一個不慎便要割人,那宋訣陵見季徯秩喜歡,便折了一段送他手上,要他當心點把玩。
片晌那人仰頭,沖他笑道:「落珩,鎖住我罷,作為回禮,我會如蟒一般將你也給死死纏繞住。——給我罷,統統給我,給我你的美,也給我你的醜陋。」
「你不走?」
「我不走。」那對多情眼這會兒盛滿他意想不到的決絕,「我還要與你唱徹此生,祝頌這魏九道十六州金甌無缺,再迎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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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里那二人折了梅枝,酒席上眾人撐腦袋起來沐浴更衣。
李跡常醒得早,看向江臨言,說:「師父您當真是蠢,你們魏家辛苦那般久,總算得以把邊疆將士的權壓進手心,您倒好,生生負了您魏家先祖的美意。」
「那有啥?先魏家不就是因此亡故的嗎?」江臨言將一身藍裳抖了抖,「有時候那韁繩就得松一松,才能練出匹良駒。」
李跡常剛回來,眼下身子還冒熱氣,只挽袖,笑一聲:「輕視狼者勢必遭吞,幸而我魏邊疆多忠將!」
辛莊明哼聲:「審時度勢罷了。」
沈復念說:「還債啊,魏從前欠的,今兒要還。」
江臨言笑起來:「這九道十六州啊……臣為主翁,君為客。」
李跡常呲笑:「這話太耳熟,想來應是阿陵他在序清山上說過。」
「宋訣陵他呀,他也是同別人學的……你知道這話誰教我的?」
李跡常搖頭,江臨言便說:「是阿恍啊,那位俊朗春陽似的小侯爺!天妒英才吶!他把這話教會了我,教會了阿柳,教會了阿,同樣也教會了宋落珩!當年為何阿陵他將阿溟視作同類,是因著他哥的緣故啊,可偏偏他就是沒教會阿溟!——所以說,有些人的命和緣麼,它就是拴在一塊兒的,剪不得。什麼陰差陽錯吶,不過是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