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天道天道……”
一连声的怒吼中,拳掌雨点般砸下,避开了所有要害,打得裘贯筋断骨折。
望着雍素玉满是血污的脸,裘贯自知再也无力回天,开口道:“蝴……”
“闭嘴!”雍素玉厉声喝道,纤细五指狠狠刺下,径直插入裘贯口中,运力
一掐,竟硬生生将他舌头撕了下来。
痛号声中,她染成猩红的素手并指戳下,挖出裘贯的左眼,一拍塞进他嘴里,
捏紧下颌逼他混着鲜血吞了下去。
南宫星爬到了安全地带,四大剑奴也已经将七星门杀手屠戮殆尽。
五双眼睛看着骑在裘贯身上雍素玉,却都一时无语。
眼前的休要说是个美人,仿佛,都已不能再算是人。
猩红满面,青丝飞散,瞳仁如血,正将第二颗眼球塞进裘贯嘴里的她,更像
是炼狱深处爬出的修罗恶鬼,令触目者心悸。
南宫星终于明白,为何文曲的心劫能够得手,为何玉若嫣会一直对自己心中
的阴暗抱有深沉的恐惧。
她比雍素<img src="/toimg/data/jin.png" />年长几岁,她所看到的,所记住的,远比妹妹要多。
雍素<img src="/toimg/data/jin.png" />所背负的,便足以让她成为行事狠辣乖僻,性格阴森别扭的妖女。
那雍素玉所背负的呢?
覆盖在无边泥沼上的,有镇南王府的救命之恩,有对唯一亲人妹妹的牵挂期
盼。
而这两样,都在这山上,被彻底掀开,丢弃。
裘贯死有余辜,南宫星自然不会慈悲为怀为他求个痛快。他扭身探头望一眼
崖下江水,确认已看不到雍素<img src="/toimg/data/jin.png" />那矫健如豹的身影后,黯然将眼角泪珠拭去,转
过头对仍在给垂死之人制造痛楚的雍素玉道:“玉捕头,咱们……该走了。”
雍素玉置若罔闻,捏开裘贯的嘴,手上石头砸下,打落数枚白花花的牙。
“素玉!”南宫星沉声道,“天道有令要杀你们姐妹,如今已经完成了一半,
你想让他们如愿以偿么!”
雍素玉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但仅仅一霎,便又重重砸下,将裘贯满是血沫的
嘴打得皮开肉绽。
这时,四大剑奴霍然转身,其中一个朗声道:“姑爷,又有人上来了。”
方才激斗七星门多名杀手,四大剑奴身上都负了些伤。南宫星左肩皮开肉绽,
左腹被穿出一个血洞,即便已经封住经脉止血,一样脸色苍白实力大打折扣。
只有雍素玉,还有一战之力。
南宫星过去几步,沉声问道:“什么人上来了?”
其中一个剑奴飞身跃上枝头,张望一眼,脸色瞬间一片铁青,“回姑爷的话,
是镇南王麾下的府兵。”
“难道又是七星门?”南宫星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恼火道,“他们到底安插
了多少人手进来!”
:.
“不是,姑爷,不是七星门。”高处剑奴面色凝重,缓缓道,“是王府亲兵,
有校尉带着,弓弩齐全,看不清有多少,恐怕……至少几百。”
南宫星扭头看向雍素玉,“你听到了么?又有冲着你来的人到了!你妹妹用
自己换了一朵银芙蓉,你想让她的苦心付诸东流么!”
雍素玉缓缓站起,望着气息早已只出不进的裘贯快被砸扁的脑袋,一脚将他
踢下断崖,迈开两步捡起长剑,望着左手背上还在流血的齿痕,眼中没有一滴泪
落下,“我不会死在这儿,害死素<img src="/toimg/data/jin.png" />的人,我还要一个个揪出来,杀得干干净净,
来祭她在天之灵。”
可传令兵高声呼喊的声音此起彼伏,凝神倾听,不难发现,陡峭山坡下,已
被包围得水泄不通。
“有把握突围出去么?”南宫星将撕下的布堵入伤口,咬牙问道。
“我自己走。你与王府的事无关,他们不会为难你。”雍素玉望着树木间已
经出现的重重人影,“这些兵卒武功差劲得很,拦不住我。”
“那区区本公子,加上一个四嫂,总拦得住你了吧?”
带着一丝笑意,武烈从树影中缓缓走出,
背后站着的,赫然便是换了一身劲
装,身段更显婀娜的轻罗。
以当前的状况,别说后面还有数百亲兵强弓劲弩蓄势待发,就是武烈加上轻
罗两个,南宫星和雍素玉两人也胜算不大。
除非四大剑奴合击一举奏功,先将那两人中的一个杀伤离场。
四大剑奴彼此互望一眼,毫不犹豫跳下并肩而立,四柄长剑齐齐抬起,指住
武烈——想来他们也看得出,单靠那一招夺命神剑,能拿下轻罗的把握不大。
武烈环视一圈,看到罗傲的尸身后,眼中笑意更浓,但表情却转为严肃,沉
声道:“玉若嫣,这些人,都是你们杀的?”
她紧握剑柄,摇头道:“不,都是我杀的。”
“那这四位老兄剑上的血,难不成是自己吐上去的?”武烈挑了挑眉,道,
“玉若嫣,你即便待罪,王府上下依然将你视为公门统领,部下见了你,哪个不
得称一句玉捕头。你忽然大开杀戒,所为何事啊?”
南宫星抢在前面道:“罗傲原形毕露,假借搜索素<img src="/toimg/data/jin.png" />之名,突然下令和我们
交手,那些亲兵八成都是七星门的杀手假扮,五公子不妨挑开他们衣服看看,有
没有记号。玉捕头也是不得不反击。”
武烈摆摆手,几个亲兵立刻过去蹲下撕开衣衫,仔细检查胸腹。
他瞄一眼轻而易举发现的七星痕迹,看缺了的疤痕,这次来的既有文曲、也
有武曲的部下,“原来如此……那,雍素<img src="/toimg/data/jin.png" />呢?她刺杀三哥这事儿,我觉得挺蹊
跷,别藏着她了,咱们一道回去,该对质对质,该找证据找证据,镇南王府决不
错杀无辜。放心,她杀了我两个侍卫这件事,我也不会趁机报复。我就是想看看,
到底三哥是不是在撒谎。”
轻罗在旁冷哼一声,道:“你好好看看,这鬼地方还有哪儿藏得下人?”
武烈眉心一皱,提高声音问道:“雍素<img src="/toimg/data/jin.png" />呢?她逃了?”
南宫星看身边的持剑女郎脸色转眼阴云密布,忙将她手臂一拉,沉痛道:
“实不相瞒,素<img src="/toimg/data/jin.png" />她……遭到罗傲率人突然袭击,一时不敌,重伤坠崖……已经
……不知所踪,九死一生。”
武烈脸色微变,缓缓道:“罗傲啊罗傲,你可真是条好狗。死无对证,就是
你的打算么?”
南宫星感觉尚有转圜余地,忙道:“不止如此,他还纠集一群高手想要将玉
捕头置于死地,对此,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言谈之间,每次说出玉捕头三字,都会在手上暗暗加力,捏她一下,权作
提醒。
此时此地,雍素玉的生机,绝不如玉若嫣大。
武烈挪开步子,刻意远离轻罗一段,微笑道:“我兴许知道为何。按说,玉
若嫣也应该知道是为何。”
玉若嫣抬起眼,目光虽然依旧冷冽,但眸子比刚才已经冷静了几分,只是握
剑的手,仍因为忍耐克制而微微颤抖,“我搜集到的证据,还无法判明最上层的
主使究竟是谁,这样急着对我下手,岂非不打自招?”
武烈叹道:“可罗傲被你杀了,他背后是谁,又成了说不清的事。可以是三
哥,自然也可以是四哥,说不定,还可以是我。上百万两银子的去向,按常理推
测也知道,背后一定有我们兄弟中的某人,最早,可是连大哥也在你调查的范围
里吧?”
玉若嫣没有否认,只是静静站着。
武烈摇了摇头,道:“你对我那父王,可真是赤胆忠心,他一个暗示,你就
连自己未婚夫都肯彻查。看来你答应嫁他,就是因为父王开了口吧?”
玉若嫣依然不语,觉得没有必要回答。她宁愿把这宝贵的喘息之机,用来多
回复一下体力。
武烈忽而一笑,道:“那要是老头子开口说让你嫁我,你肯么?”
轻罗不耐烦道:“少问些废话,赶快捉人回去,我不想离开太久。”
武烈斜瞄一眼,轻描淡写道:“你何必这么着急,四哥武功就算不如你,估
计也比我强出一截,不练武的哥哥看不出来,我难道还会看走眼?除非唐门围攻,
不然光靠三哥留着的那点手下,可杀不了他。”
轻罗淡淡道:“州同何等尊贵,我岂会让他跟那些宵小之辈动手。你若还没
废话完,我可不等了。”
南宫星到此时才彻底明白,为何玉若嫣一直处于风暴中心不得脱身。
原来她其实秘密接下了镇南王的命令,在暗中调查那被挪用下落不明的百万
银两。
她手上已经有了不少证据,但还不足以找出最后的黑手。
那么,一旦让她继续查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看来,就算世子之死换成其他人动手,闻讯赶来调查的玉若嫣也一样会
被漩涡卷入,成为目标之一。
武烈朗声道:“玉若嫣,咱们也算是彼此看着长大的,我不愿为难你,我不
妨把话挑明,你手里那些证据,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你交给我,我就能替你接着
查下去,帮你报仇。”
报仇二字他咬得极重,显然是在提醒,雍素<img src="/toimg/data/jin.png" />的死,正是军饷案背后主使为
了让玉若嫣无法继续查下去而使用的手段。
玉若嫣面颊紧绷,咬牙道:“和你有没有关,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但你至少可以和在我身上压一下赌注。”武烈双目炯炯,缓缓道,“四哥
久不在王府,嫌疑最轻,但份量也不够,我和三哥,你若不选一个相信,你别说
案子查不下去,你的人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
“那我岂不是应该交给轻罗?”玉若嫣淡淡道,“我不是非要下注在你身上。”
轻罗心中不耐,足尖一点,飘然欺近,“有话回去再说吧!”
“护住玉捕头!”南宫星捂着伤口高声下令。
四大剑奴剑锋一转,风声骤起,无形压力犹如一道高墙,向着轻罗便沉重压
去。
玉若嫣神情略显不甘,但她知道轻罗武功已经高到超出常人理解的程度,自
己单打独斗绝非敌手,只得压下不悦,上前夹攻,出剑封向轻罗身侧退路。
武烈厉声喝道:“你们真要闹到不可收拾么!”
轻罗脚下微顿,双掌交叉一拂,竟不闪不避,硬靠内力劈出一片罡风,将剑
奴合力一击生生打偏,旋即抬腿一踢,也不见有什么精妙招式,啪的一声,就将
玉若嫣的剑踩到地面,牢牢压住,冷笑道:“就凭这几个强弩之末,也配和我闹
到不可收拾?若不服气,休息好了再来找我。这会儿,先跟我回去州同那边交差
吧。”
话音未落,她纤长五指凌空一抓,探向玉若嫣后颈。
玉若嫣毫不犹豫弃剑后仰,双足飞起踢向轻罗足踝。
四大剑奴脸色已有些发青,此前连番激战损耗不可说不大,但南宫星的命令
在身,仍硬提一口真气,移形换位,全力施展出夺命之剑中煞气最
盛的那一招。
不久前才将杀手默契配合一击破灭的毒龙,再次于四把长剑结成的阵势中狰
狞冲出。
轻罗双足一顿,真气澎湃,将玉若嫣踢来的脚生生震回,垂手一握,本被她
踩着的长剑旋转弹起,落入掌心。
“这还有点样子。”她唇角微翘,修长娇躯忽然一晃,好似化作了烟尘幽影,
飘渺无形,口中说出六个字,人已向后退了六步。
区区六步,远不到会让四大剑奴全力一击强弩之末的程度,但这个距离下,
一招之威的确已到达鼎盛极限。
万事万物,盛极必衰。
而就在剑威自巅峰滑落转变的那一瞬间,轻罗足跟踏下,嘭的一声,碎石飞
射,掌中长剑挥出。
和玉若嫣一样,轻罗的剑法也是无形无迹,随心所欲的杀人术,并无复杂招
式变化。
但那简简单单的一剑,精准无比直指毒龙唯一逆鳞。
毒龙狂怒,飞沙走石。
轻罗的剑未停,瞬息之间,便抢在毒牙咬紧之前,洞穿了那咽喉一样的破绽。
作为阵眼的剑奴闷哼一声,右臂血光飞溅。
旋即,当的一声脆响,轻罗手中剑锋一抖,断成三截,散射而出。
剩下三个剑奴还怔于初次被正面强行破阵的震惊中,几乎同时被断剑割过肩
头,痛哼一声向后退开。
四把几乎从不离手的长剑,先后掉在地上。
轻罗身形优美如舞踮脚一转,剩余那把剑柄甩手打出。
玉若嫣双臂交叉,护在面前。不想那剑柄电光般飞来,竟然还能在即将击中
时忽而一沉,斜下避过她的胳膊,结结实实打在巨阙穴上。
一股阴柔浑厚的内力冰锥般刺入脏腑,胸腹间一阵剧痛,她脸色一白,单膝
跪倒,一时间竟直不起身。
轻罗信步走过玉若嫣身旁,看着强撑起架势的南宫星,淡淡道:“你要出手,
那再好不过,我一早就想杀你,只差个由头罢了。”
冷汗,自南宫星的额角垂下。
他从未如此刻这般后悔,自己来的时候,意气风发,有些轻视唐门此次事件
的严重性。
他也终于发现,以他目前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将这么可怕的漩涡消解无形。
他哪怕只是按照银芙蓉的要求,将玉若嫣偷出去,偷到安全的地方,如今也
难如登天。甚至,连委托的人,都已不在。
想到已随着滚滚江水远去的雍素<img src="/toimg/data/jin.png" />,南宫星心头一阵悲凉,缓缓放下双臂,
叹了口气。
他不能死在这儿。
活着,才有报仇的机会。
“我现下不是你的对手。”他苦涩一笑,道,“多谢你,让我又有了苦练武
功的动力。”
轻罗冷笑道:“你是在提醒我,莫要放走你,给自己养一个对头么?”
南宫星叹道:“我与四公子无怨无仇,不知为何你对我如此敌视?”
轻罗冷冷道:“因为你是个麻烦精,我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可我恰恰最喜欢麻烦。”武烈朗声笑道,轻轻巧巧落在南宫星身侧,将他
肩头一揽,道,“玉捕头说得有理,这些证据交给四嫂,的确更好。反正我问心
无愧,就这么定了。四嫂,你可得提醒四哥,尽快将证据整理好,好好捋一捋,
看看到底是谁,动了咱们王府的根基。”
玉若嫣捂着胸腹缓缓站起,目光投向崖边,痛楚之色一闪而过,“这银子,
恐怕已经落到天道的手中。否则,他们不会这么处心积虑来对付我。我只会把证
据交给我相信没有嫌疑的人。”
南宫星皱眉道:“所以,你并不相信四公子?”
玉若嫣冷冷道:“我其实已经交了出去,那人,绝不会和天道有牵扯,也一
定能查出,到底谁是幕后捣鬼的真凶。”
武烈眉心一皱,正要开口询问,忽然听到几声轻响,数支弩箭嗖嗖飞来。
轻罗抬手一挥,尽数打落,怒道:“何人如此大胆!”
领着府兵包围过来的校尉之一大步上前,朗声道:“三公子有命,后山逃犯
同党众多,若不肯就范,格杀勿论。还请五公子与轻罗姑娘,暂且回避,免得弓
弩无眼,错伤二位贵体!”
最后一字刚喊出口,一排张弓搭箭的府兵便压了上来。
在他们的背后,倒下了一片穿着同样兵甲的士卒。
武烈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轻罗却笑了起来。
她一步迈出,抬手一抓,丈余外两柄剑奴的兵器被吸来落在她掌中。
她丢给玉若嫣一柄,淡淡道:“还杀得动么?”
一股恨意浮现在目光中,玉若嫣一口真气压下胸腹间的滞涩,咬牙道:“走。”
铮铮——!
弓弦齐响。
箭如飞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