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书院占地极广,江蓠跟着褚莲音走了很一会, 才走到山长的居舍。
山长的居舍并不大,一进的院落,院内生着一棵巨大的槐树,槐树的枝丫伸展开来,几乎将整个院落遮住。
褚莲音拍了拍槐树的树干, 道:“这树自书院创办起就已经种在这了,到现在…也有百年了吧。”
“原来你已经这么大了啊。”
江蓠手落在槐树粗糙的树皮上,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些亲切。
槐树苍青色的叶片被风吹了吹,轻轻拂过她的手背。
她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褚莲音回头, 恰见这一幕, 竟是一愣, 半晌笑道:
“阿蓠, 跟上。”
“恩!”
江蓠摸摸树皮, 跟它说了声“再见”,而后跟上褚莲音。
褚莲音道:“山长的脾气古怪,不过人不坏, 全是按规矩办事。”
“阿爹虽然托人将你送进了书院,但也没办法越了书院的规矩。一会进去,山长和六位先生都在,他们会给你安排考核, 考君子六艺并杂学, 前三项到达甲等, 便可入甲字楼。便是没有一项甲等, 但六艺都合格,也能入个丙字楼……”
褚莲音细细教导,说完问江蓠:“阿蓠妹妹,可听明白了?”
江蓠点头:“听明白了。”
在从前,她就明白了。
她的阿爹是个莽汉,没读过几本书,一辈子最佩服的就是文化人,也不忌讳她一个女子,专门聘了位先生教她识字认书。他还想过要将她送来白鹿书院,只她不肯,耍赖着不肯来,一耍就耍了这么多年。
而如今她来了,那个自豪地说“若我家阿蓠为男子,必定是状元之才”的人却不见了。
江蓠微微叹了口气,抬步进了去。
一进门,就发现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从几案后抬头头:
“来了?”
他眯缝着眼,似是眼力不济,过了好才道:“江离?江水流春去欲尽的江,明月不谙离恨苦的离?”
江蓠道:“不,是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江,蓠芷辛夷兰杜若的蓠。”
“倒是有趣的解释。”山长一笑,捋了捋胡子。
江蓠也笑,一双眼儿弯弯:“我是三月生的。”
“阿爹识字不多,却唯独很喜欢苏先生的这句诗;他还找了一位先生,说要好看的花,可先生告诉他花木易凋,不如芳草,于是,便便取了蓠字,蓠为芳草之首。”
“你阿爹很疼你。”
山长道。
似是想起什么,他一双眼里带了微微的悯然,起身道:“随我来。”
江蓠跟着山长,这才知道,书房后别有洞天。
一个露天的院井,井旁站着六位先生,每位先生身前放着一张长案,长案上笔墨纸砚均有,旁边还有个巨大的兵器架,江蓠能看到远处的马场和靶场。
另一边的地上,堆着香料、班制工艺等。
“每一张长案,代表着一道考题。”山长道,“谨慎选题。”
江蓠目光从六张长案上划过,最后,取了一张纸。
纸上一行字:
“以秋为题,赋诗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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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蓠参加考核之时,褚莲音已经出了山长的屋舍,绕过长长的一条街,到了一座独栋小楼前。
楼内书声郎朗,楼前匾额上一个“甲”字,赫然其上。
褚莲音从书箱里将那“甲”字牌取出,挂在了腰间,而后拾级而上。
白鹿书院一共有甲乙丙三楼,甲字楼内学生学问最佳,从这楼内出去的无一不是大梁的栋梁之才,乙字楼次之,丙字楼最次——不过,最最垫底的,却不是丙字楼。
还有个书院建来,专门塞下勋贵中打发不了、又成绩不济的“汀”字楼。
汀字楼的人没腰牌,在书院外可骄傲地称一声“我是白鹿书院”出来之人,但在书院内,却是没人瞧得起。
而与汀字楼相反的,却是甲字楼——
也称“青云楼”。
但进这楼,如上青云,人人仰望。
是以,甲字楼之人,在白鹿书院,几乎是可以横着走的。
但同样的,进甲字楼也极难。
褚莲音从一楼顺着楼梯,一路上了三楼。
三楼人声鼎沸,先生还未来,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