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前为何不提?”
褚莲音问得郑重,江蓠知道,她很认真。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漫上来,她垂下头去,过了会才抬头:“褚姐姐,我与沈公子关系并不算融洽。”
接着,她将当年沈朝玉找到她、警告她莫要破坏他朋友之间友谊的事告诉了褚莲音,听得褚莲音连连睁大眼睛,叹沈朝玉从前竟然还有这样之事。
“经此一事后,我与沈公子便没什么来往了,我二人虽相识于总角,却没什么交情,再之后……”江蓠顿了顿,“便是现在了。”
她话未完,褚莲音却突然懂了。
她看着面前正襟危坐的女子,她穿了一身绿裙,那裙裳还是入学前一日自己送她的,因时常清洗已经不复鲜亮——与甲字楼那帮常年绫罗绸缎不断的学生相比,她清简得过了分。
而她到现在,才意识到,即使她多有照拂,江蓠在大家心中也是不同的。
她是犯官之后。
所以,昨日那些人才敢在背后公然谈论她、轻贱她,换成她或者任何其他姑娘,他们都不至如此。
她的才气与美貌,反倒成了那些人的猎奇。
而经历过一切的阿蓠,也早明白这一点。
她不求旁人关注,活得像墙边的一株小草,安静且小心,又哪里肯主主动提及与沈朝玉相识——再者,旧事如梦,如今一个尤在云端,一个却已经零落为泥,又何必提起呢?
这其中纠结纠葛,又如何与她道呢。
褚莲音心底想得通透,便不欲之前的话题,提及昨晚送来书,道:“沈朝玉着人送来时,我还觉奇怪,从前我们可没什么赠书还书的风雅之事,一看封面,突然想起你,让央翠送来,果然没错。”
江蓠却似未听,掀起车帘望向窗外,像是被窗外的炊饼迷了心。
“阿蓠?阿蓠?”褚莲音连声唤。
江蓠这才醒了似的,转过头:
“姐姐,一会我去早点铺买些雪花糕,以姐姐的名义送与沈公子可好?”
“我既拿了沈公子的书,又承了他昨日仗义执言的情,也没什么好还的,不若便请他吃一回糕点作数。”
一份雪花糕当然抵不上钱先生的手稿,可若什么都不做,心底便总有种欠了似的。
送别的也不成,反倒是这种吃了便没的东西,才合适。
褚莲音眉却蹙了起来:“你要送沈朝玉雪花糕?”
素包子一文,肉包子两文,雪花糕一块就要二十文,而阿蓠一个月月例也才一两,除去买书买纸墨的花费也就剩下一百多文……
江蓠哪儿知道褚莲音在为她的月例发愁,点点头,又摇摇头,蹭到褚莲音身边,抱住她手臂露出个讨好的笑,“不是我,”她指指褚莲音,“是姐姐送。”
褚莲音看着她这模样,却突然一个恍惚,总觉得这场景似在何时见过,过了会才回过神来,一指推开她额头:“不送,要送你自己去送。”
“大姐姐……”
江蓠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那眼神就跟小狗儿巴巴地看着自己信任的人一样,褚莲音一下子心软了:“我送,对吧?“
江蓠点点头。
“不过说好了,你只许送他一块。”
褚莲音比了个“一”,江蓠不明白她此时一副模样是因何而来,连连点头,“恩”了声,嘴边梨涡浅浅:“那再给大姐姐两块。”
褚莲音被哄得露出了一排牙。
啊呀,两块。
妹妹还是喜欢我。
***
江蓠果然去买雪花糕。
为了表示诚意,她还亲自下了马车。卖雪花糕的早点铺子就在白鹿书院附近,因着这新出的雪花糕声名打了出去,店铺前的人排了老长一溜,江蓠走过去时发现,队伍都排到了后巷口。
她默默排了过去。
店铺前排队的,多是白鹿书院的学生,大约这也是难得的时机,对这些青春活力的学生而言,能为自己排队买个早点也是稀奇,所以有很多没有差遣仆从,亲自过了来,享受难得的“平民”时光。
他们自然也看到了近来在学院风头“正劲”的江蓠。
江蓠也看到了几张熟面孔,不过这都被她眼观鼻鼻观心给无视了。
但有一人她是无视不了的。
森柏。
森柏也来买雪花糕,这玲珑铺子的雪花糕是一绝,新鲜牛乳做的,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牛乳中的腥味去了,他近来很爱吃,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让仆人来的——巧的是,今天他亲自来了,买完出门,就碰到了在门口排着队的江蓠。
日头初升,江蓠一身水绿裙,泛色的裙纱非但没减弱她的美,一身素素,反倒更给她添了层楚楚。
这叫森柏很是心动。
他在旁边欣赏了一会,就拉拉袍摆、整整衣袖走了过去,朝江蓠露出个自认最英俊的表情:“江小姐,好巧。”
江蓠也说了声“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