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钮祜禄老太太不像心机深沉的,否则背地里磋磨她的法子太多了——要说这位老太太的福气是真好,在先帝雍正爷那儿并不算得宠,孩子也只生了弘历一个,可偏偏靠着这个独子一路升至贵妃,又当了四十多年养尊处优富贵无匹的皇太后,乾隆一朝的女人没有比她更自在的了。
郁宛实在羡慕。
但这位老人家是绝对不会喜欢她的,钮祜禄氏最讨厌的便是妖妖调调狐媚惑主的女人,她前半生的两个宿敌无一不是这款,早期的齐妃李氏,后来的敦肃皇贵妃年氏,幸而李氏失宠的快,年氏又是个病秧子短命鬼,否则不知要熬到何时。
到了本朝,钮祜禄氏第一讨厌的便是令妃,打着温柔体贴的旗号,干的尽是入不得她老人家法眼的事。乾隆那么抬举令妃,固然为感念孝贤皇后,可也未尝没有跟老娘作对的因素。
照钮祜禄氏看,新来的多贵人也很有几分令妃品格。
对此,郁宛觉得实在是抬举她了,倘若说前头那些宠妃都是烹饪精美的山珍海味,像她顶多是盘麻婆豆腐,仗着新鲜热辣还能嗦两口,实在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固然心里有着许多腹诽,当着皇太后的面郁宛倒还是客客气气的,问她老人家身子可好,这一路行来辛不辛苦——当然问了也是白问,历史上的钮祜禄老太太活得比她几个儿媳妇还要长呢。
钮祜禄氏慢悠悠地品着茶,从手指缝里瞥她一眼,“哀家看这几天你并未跟十二阿哥如何走动。”
郁宛心说人家是嫡子,她一个妾室频频造访算怎么回事?何况亲祖母在这儿呢,她身为庶母也不能太逾越本分去。
面上只含笑道:“阿哥不过让臣妾教些骑射,等到了围场再练也来得及,何况臣妾的车驾在最末梢,距离甚远也颇不便。”
以为如此就能免掉责任,哪知老太太沉吟片刻,却唤来心腹贵嬷嬷道:“传哀家懿旨,把多贵人的仪驾挪到近前来。”
郁宛:……
认真的吗?她只是个第五等的贵人呀。
然而钮祜禄氏言出法随,没多久,郁宛所在的马车还真就弯道超车——径直超过了庆嫔颖嫔及几个低位小主,几乎与舒妃平齐。
叫舒妃气得脸都绿了,偏偏她心中有鬼,不敢在这时候生乱——那日捉奸陛下疑没疑她还是两说呢。
只能干瞪眼。
郁宛没奈何,几乎怀着受宠若惊的心情享受此等殊荣,十二阿哥永璂倒是很高兴,缠着她问东问西,一时问她草原大不大,一时又猜想上头的马多不多,会是何等高大健硕——总不能比他的头还高吧?
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得很快了。
郁宛看这小家伙的手指快要伸进冰碗里了,赶紧劈手夺过来,以免那上头色泽红艳的西瓜遭他染指。
永璂瘪着嘴道:“皇额娘又不在,干嘛不许我吃?”
郁宛道:“吃了拉肚子算谁的?可别给我招祸。何况阿哥没听过尊师重道这几个字吗?你先前已经答应将你那份给我,反悔可不是男子汉的做派。”
心里自然是想独吞的——这么一小碗哪里够分?她自己都嫌不足呢。
乾隆听她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言辞,心中又是一番天地,便笑着上前,“那若朕向你讨要,你也不应?”
永璂眼睛立刻亮起,觉得皇阿玛为自己讨公道来了。
皇权至上,郁宛勉为其难道:“陛下硬是稀罕这碗冰碴子,臣妾当然不敢不遵。”
以为如此就能令他大度放弃,哪知乾隆却是个坏心眼的,“这可是你说的,那朕恭敬不如从命。”
郁宛看他将魔爪伸向中间那块最大的浇了炼乳的西瓜,忙道:“您怎的如此不拘小节?那旁边有叉子呢。”
然后机智地将碗转了个圈,等皇帝再叉起便只有冰块了。
乾隆:……真是小心眼。
好在李玉又端了个满载的海碗,两人方才你一口我一口分食起来,永璂看得口水直淌,好容易悟到父皇也没有帮他说情的意思,便气嘟嘟地回祖母那儿去了。
乾隆叹道:“这孩子,真是娇惯得很。”
郁宛心说一碗冷饮就娇惯了,那皇家的子弟看起来比平头百姓还不如,虽然皇帝本意是怕冷食伤身,可这么馋着孩子,十二阿哥愈发念念不忘了。
乾隆冷不丁道:“你有什么主意?”
郁宛愣了愣,心说这人的话题跳脱得很,还好她悟性高,猜想是为教子,便道:“小孩子原也好哄得很,陛下不若将千字文圈出篇目,许他背出几篇,便赏半盏冰碗就是了。”
如此也不怕过量——反正背书对十二阿哥是天大的难事。
其实也就是设立一个奖励机制,既能让孩子得到进步,也解了馋劲。若实在怕泻肚,便少用冰,多加些水果酥酪之类的也就是了。
乾隆赞许地看着她,“你倒颇有孟母之风。”
郁宛:……
【怎么,还得给她颁个高风亮节的牌坊不成?】
生怕皇帝爷再给她寻些苦差事,赶紧岔开话题,“听说热河行宫住所已安置妥当,不知陛下将臣妾放在哪一处?”
山庄内的大小建筑共有一百二十多座,康熙爷时定了三十六景,到本朝又定了三十六处,名字还都起得怪好听的。
乾隆正为此而得意,欣然道:“朕自然不会薄待你,园中有‘金莲映日’一所,风景甚美,正合你居住。”
怎料郁宛又开始脑洞大开,【金莲,是说她像潘金莲吗?】
【万岁爷可真会选地方,那眼前的不就是西门庆?】
乾隆:……好像在夸他又好像在骂他,他到底该不该高兴?
第18章 迷路
乾隆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依你看金莲二字当作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