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宛道:“你们福晋呢?”
这种时候,府里按说忙得团团转,胡氏帮不了荣亲王,就该去帮嫡福晋西林觉罗氏。
胡氏往地上啐了口,愤愤道:“她忙着给王爷治丧呢。”
还说寿材备着是为冲喜,她看西林觉罗氏巴不得王爷早死——好不容易养了个嫡子,一个月熬不到就过去了,她心里难免恨上王爷。
郁宛没想到五阿哥的府邸这样不太平,看来愉妃以为的妻妾和睦是假象。
再联想到接连夭亡的几个男丁,郁宛难免严肃起来,“胡氏,荣亲王一向宠你,可你也不能忘了自己身份。”
胡格格倒是拿得起放得下,“娘娘以为是妾身做的手脚么?妾身敢指天发誓,妾身绝没有做过。”
她自己的孩子都是未出世便夭折,怎么忍心去害旁人的孩子?倒是嫡福晋有意地往妻妾争宠上引,好叫外头的人以为荣亲王家宅混乱;便是这回王爷得了附骨疽,外头也众说纷纭,以为是房事贪凉所致——左不过说她是祸水罢了!
但其实她岂会不清楚自己身份?她一介汉女,即便生下孩子,也不能继承爵位,为了府里长久兴旺,她还劝着五阿哥多往几位福晋处来,便论起生育子女数量,侧福晋索绰罗氏才是最多的,说她红颜祸水,她实在愧不敢当!
胡格格流着眼泪,“妾身不在意富贵荣华,也不指望生儿育女谋求家私,只求能跟王爷长相厮守,难道连这点心愿都要被指责么?”
一面伏地叩首,额头都磕破了,“妾身听说娘娘请了神医来,烦请您千万救回王爷性命,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妾身都愿意禁受!”
郁宛让新燕搀她起来,“你先回去静候消息,本宫总不会叫你失望。”
胡格格眼中方才露出喜色来,一瘸一拐地回屋去,新燕这才注意到她两条膝盖都跪肿了,悄悄对郁宛道:“想必这些日子都在佛前进香呢。”
郁宛叹息,“也是个痴情人。”
不管怎么说,她心里终于舒坦了些,童年时候站过的绝美cp尽管是荧幕幻影,但至少现实里也存在坚贞不移的爱情——或许没那么童话和浪漫,但却是真的。
直到黄昏时分,叶大夫才满身疲倦地出来,众人忙迎上前去,“可是好些了?”
叶大夫板着脸,这样不信任他!没好气道:“自己进去看。”
众人又想一窝蜂地上前,还是李玉及时清了场,又领着皇帝过来——乾隆说是小憩,眼中却布满血丝,可知多么悬心。
还好病人的模样叫他松了口气。
五阿哥半靠在床上,两腿打了夹板,还绑了厚厚的棉纱布,脸上依然没什么血色,可是精神很足,他笑着对皇帝道:“也没那么可怕,儿臣连一声都没叫。”
愉妃掩面欲泣,她可是亲眼见儿子疼得冷汗直冒,只为了怕她担心才强忍着,这会子轻描淡写,中间苦楚又有谁知?
乾隆知晓儿子脾气,也就不揭穿他了,只道:“捱过了便好,往后可谓无虑了罢?”
叶大夫正叫李玉给他打了盆清水来,在那旁若无人地洗手,闻言说道:“自然不能和常人一般,余毒虽清,可骨髓已经受损,怕是走动依旧吃力。”
郁宛心说这位倒是个实诚人,他哪怕什么都不说旁人也未必怪他,左右待五阿哥能下床时他已拿钱跑路了。
看来是有医德的。
不过他那些手术器械依然让郁宛十分好奇,待要偷瞄两眼,箱子已经合上了,还落了锁。
乾隆正如劫后余生一般,只求捡回条命就好,哪还敢奢望其他?赶紧让李玉赐了三千两赏银下去,又请叶大夫多留些时日,以保万全。
叶大夫亦不推辞,精心数了几遍,确保银票数额无误后,便施施然带着药箱去厢房暂住。
这厢乾隆望着永琪叹道:“往后再别硬撑,身子不适也不早说,朕是你的皇阿玛,难道对朕还要欺瞒?”
永琪面露羞惭,“是,儿臣知错了。”
又望着愉妃轻声道:“让皇阿玛与额娘为儿臣费心,实在是儿臣的不是。”
愉妃的眼泪又快要下来,赶紧转过头去。他永远只会自责,不会迁怒旁人半分,可有时候愉妃宁愿他稍稍任性一些——太懂事的孩子,反而让她感到凄凉。
第195章 婚事
郁宛一行人趁势在荣亲王府上住下, 负责接待的自然是嫡福晋西林觉罗氏——如今府里的独子乃侧福晋索绰罗氏所出,还不到两岁,她自然得先紧着这块宝贝疙瘩。
郁宛不知胡格格所言是真是假, 但看西林觉罗氏的外表是什么也瞧不出来,一个最标准的千金贵妇, 但真要说她暗暗给丈夫筹划丧事, 郁宛也不会意外。她对丈夫无疑是没什么感情的,丈夫也不爱她, 那她多为自己盘算一些自然也没错。
只能说是包办婚姻的恶果, 胡格格选择不了她的出身, 嫡福晋也拥有不了爱情,不过是命运用枷锁把三个人绑在一起罢了。
如今五阿哥病势好转, 嫡福晋也没什么表现,放任胡格格前去照料, 她自己只安心在前院待客, 同时旁敲侧击暗示些五阿哥宠妾灭妻的恶行。
郁宛暗暗好笑,她自然不会搅和这摊浑水,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西林觉罗氏平时大概是受了些委屈,但看起来她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那些流言想必与她脱不了干系——如今外头都传说五阿哥房中贪欢以致酿成恶疾,得亏他福大命大,才没像汉成帝那般死在爱妾床上。
这对五阿哥自然不是好名声, 尤其近两年来永琪愈发得皇帝重用, 甚至隐隐有立他为继承人的打算。
嫡福晋此举无疑伤人又伤己, 她是破罐子破摔了。
当然, 这些已不再重要, 哪怕没有她闹出的这些事,五阿哥腿脚留下伤残,也很大可能被排除出继承人选,不知嫡福晋作何感想。
胡格格自然是不管不顾的,她只盼与永琪长相厮守,不管他是王爷还是其他什么身份,都无损她对他的心意。郁宛每回过去都能看到她在为永琪按摩,叶大夫说要促使筋骨活络,才能早些下床走动,她就自己对着穴位图摸索,两只手都磨出茧子了。
愉妃看在眼里,也只能听之任之。以前她看不起胡氏,觉得她出身低贱工于内媚,半点不为永琪将来着想,可经历过这场险死还生,愉妃心里的那股气也泄了下去,对郁宛叹道:“现在这样也挺好,当个闲散宗室,强如为那张龙椅拼命。”
郁宛笑道:“姐姐如今倒是真淡泊名利了。”
愉妃捻去鬓边一缕银丝,惆怅道:“还是悟得太晚了些,早看开就好了。”
富贵如过眼烟云,终究不如性命重要——她这些年点灯熬油似的抚养永琪成材,一心想让他光耀门楣,自己也好扬眉吐气,可到底是她舍不得浪费永琪的才能,还是一心想让他为自己争回脸面呢?
其实早些年她还不敢作此想法,直至七阿哥离世,大阿哥三阿哥又在孝贤皇后的丧仪被皇帝斥责,断了承继大统的指望,那时她心底才有个隐秘的念头:为何她不能试上一试?永琪从小就展露出非凡的天才,他不比任何一位皇子差,难道太子之位,不该由贤能者居之么?
于是她愈发盯着永琪勤学苦读,哪怕省下做衣裳的花费,也要买来烛火和纸笔,每日下学之后,还要逼着永琪再学三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