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经过这一场风波,她清醒了很多,也冷静了很多。
总想着牺牲自己,是可怜又可笑的圣母病,她已经意识到病因,不能一错再错。
况且,她忽然觉得,沉焰比她还要可怜。
“阿姨,在您心里,沉焰就值这么多吗?”姜鲤忍不住为沉焰鸣不平。
女人错会了她的意思,皱眉道:“这还不够吗?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沉焰像个正常的高中生一样,遇到快乐的事会笑,遇到难过的事会哭,遇到不公平的事会愤怒;想要他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而圆满;想要他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爱想爱的人,做想做的事,而不必被包括父母在内的任何人束缚和干预……”姜鲤的语气很轻,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从容,眼角微弯,两个酒窝若隐若现。
“阿姨,在我心里,沉焰是无价之宝,是不能用任何物质交换的活生生的人。”她看着表情变得有些难看的女人,自嘲地一笑,“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您都听不进去,都觉得我是巧言令色,动机不纯。”
“随便您怎么想吧。”她站起来,无意在对方身上继续浪费时间,“我家的经济条件是不太好,但也没到需要接受别人施舍的地步;我是喜欢沉焰,但我还没考虑过太遥远的以后,更没想过削尖脑袋扎进沉家的门。感情的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您不用太焦虑,更不用这么早就摆出婆婆的架子,审视我、评价我、吓唬我。”
言下之意就是,结婚是双方的考察与选择,女人看不上她,她也未必将沉家看在眼里。
女人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时接不上话。
姜鲤买过单,对呆立在水族箱前的阿言招了招手,带着她的鬼魂扬长而去。
为防女人继续作梗,她选择先下手为强,向父母坦白早恋的事。
现在的时机正合适——家中遭逢剧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爸爸的病情上,顾不上苛责她,她这几天又一直冷着脸,没人敢招惹。
果不其然,两个人听完沉焰的情况,面面相觑。
过了好半天,女人才磕磕巴巴地道:“你长大了,自己有主意,只要不影响学习,我们不干涉。”
男人要面子,逞起威风:“我说刚才那女的架子那么大,原来是过来找麻烦的。她瞧不上咱们家,咱们家还瞧不上她呢!”
被女人连扯好几下衣角,他才按住骂人的冲动,粗声粗气道:“门不当户不对,我觉得不合适,就算以后在一起,也有受不完的委屈。你谈着玩玩就算了,等以后上了大学,肯定有更好的在前面等着。”
姜鲤点点头,出去接水。
中午,她趴在病床上打盹,模模糊糊听见爸妈的谈话。
“要是中晚期,我就不治了……回家喝喝中药,能活几年算几年……”男人说着丧气话,又跟女人道歉,“就是对不住你和几个闺女……房贷还没还完,老二老叁还没嫁人,以后怎么办……”
女人抹抹眼泪:“别这么说,我都想好了,花多少钱咱都治……我一个人也供不起月供,干脆找中介卖出去,以后租房住,这样的话,手术和吃药的钱都有了……”
“还有给小鲤上大学的钱……”男人唉声叹气,“我这几天想了很多,这么多年,是咱们对不起她,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
姜鲤闭上眼,泪水悄无声息地落在手臂上,渗进床单里。
她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知道有些陈旧观念早就刻在了骨血里;知道人类的劣根性;知道这场动荡平息之后,他们大概率会好了伤疤忘了疼,继续忽略她……
可就是这种好里掺杂的不好,不好里掺杂的好,才更令她难受。
他们并不完美,但也没有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恨又恨不起来,爱又无法释怀。
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姜鲤哭得伤心,因此没有注意到——
趴在她背上的黑影悄悄离开,消失在门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