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之际,他喃喃低语——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呢?”
“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我活得太长了,长到有时,都记不清自己的岁数。”
“这一生,最幸运的就是遇到你。”
“谢谢你今天,带着妹妹来、看望我。”
“真好啊,能来这个世界走一遭。”
“我没有遗憾了。”
“但愿我没有让你失望。”
“再见,父亲……”
深夜雨势渐大,以倾盆之势冲刷着南城。
繁华的霓虹被晕染开,相互交融在一起,潮湿的心情随之变得模糊。
城市的新地标建筑位于市中心,是一座高达458米的摩天楼。
烛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
或许想看看朗轩口中念叨的‘拥有全世界的风景’,也或许是,这确实是适合缅怀的地方……
他坐在顶楼正面的护栏上,双腿垂悬于天台边缘,怀里还抱着一个未满百天的糯米团子。
透明的穹顶在他们上空展开,隔绝了雨水冰冷的侵蚀,却没将闹人的雨声屏蔽。
他需要一些声音来做引导,然后,长久的沉陷在过去那段回忆里。
许多以前都忘记的片段,在朗轩离世后,一幕幕的涌现出来,涌到他的眼前。
无比的清晰、深刻……
他应接不暇。
林小鸢熬不动了,张开嘴打了一个巨大的呵欠。
为了不让爸爸为难,她用肉乎乎的小手挡了一下。
但就是连这样的遮挡,也被烛龙完全捕捉。
他面露歉意:“困了吗,先在爸爸怀里睡会儿吧。”
林小鸢用力挤眼睛,挤掉蕴在眼角的泪星子。
不困!陪爸爸!
烛龙摸摸她的小脑袋,不管她的举动真正意味着什么,也不管她能否听得懂,径自道:“我没事,只是……需要时间缓缓。”
还需要倾诉。
林小鸢意识到这一点,转过头,用脸在爸爸的胸口蹭了蹭,乖乖闭上眼。
不再被任何一道目光注视,烛龙稍微轻松一点儿了。
他试着讲述起来——
“朗轩出生在一个大家族,那个年代,还分长幼嫡庶。”
“他是嫡子,出生时没选对时候,母亲难产死了,父亲宠小妾,哥哥姐姐与他都不亲。”
“老管家把他带到六岁,也病死了。”
“他那继母不善,吩咐亲信将他带去河边,想将他淹死。”
“那么巧,被我撞见。”
“原本我是不爱管人类的闲事的。”
“那个年代乱得很,处处都在打仗,活下去已是件极其不容易的事。”
“我躺在树上晒太阳,看那小鬼在水里扑腾,眼睛里都是对活下去的渴望。”
“有一瞬,他发现了我,拼命用眼神向我求救。”
“最终,你也知道了。”
“朗轩见我身手不凡,想拜我为师,还说要跟我浪迹天涯,赶都赶不走。”
“我嫌他麻烦,现出真身吓唬,没想到他不怕,还对我说回去横竖也是死,不如我一口吃了他,干脆点,给他个痛快。”
“救下他,不管到底的话,倒成了我的不是……”
“大抵我太闲,答应帮他出头,护他一阵子。”
这一护,就变成了责任,成了习惯,成了难以割舍的牵挂。
“起初我只在暗中保护他,他那继母确实黑心,下毒、放火、买凶……无所不用其极。”
“直到那一次,饕餮来找我去城里喝酒,我才分神一刻钟,朗轩被叫爬去屋顶捡风筝,失足摔下来,摔断了一条腿。”
“接连数日,我去那恶妇梦里将她鞭打,醒来时满身鞭痕,疼得钻心,她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