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小狗狗一样猛点头,“要的,要的,要的。下次叫我。”然后风卷残云的吃完了他做的蛋卷。不仅会说话,还会做饭。做的蛋卷也很好吃。
没过两天,学校就开学了。这两天我和雯雯一起去city里的超市采购了不少生活必需品,还去学校的书店买了教科书、笔记本林林总总。抽时间和爸爸妈妈视频了一下,有雯雯在,他们看起来放心了许多。视频的时候也总是雯雯,雯雯地叫,我妈亲热地说雯雯都算是咱家半个女儿啦。
正式开课的前一天,我在学校办完了入学手续,也弄好了校园卡交通卡之类的,因为没事,就在学校里瞎逛。提前熟悉熟悉校园环境是很必要的,免得上课的时候跑错教室。
这一个学季我要修四门课:语言课,艺术史,素描课还有品牌管理课。语言课是我作为外国学生必修的,虽然项目是英语教学,而且我也通过了英语水平考试,但还是需要上够三节语言课。艺术史、素描课,是服装设计专业的必修课,看似和服装设计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是为了给大三大四的实践课打好基础。品牌管理课是我自己想上的,算是商学院的课程。因为以后我可是要打造和管理自己的品牌的人呀!
话说回来学校真的好漂亮。古朴的红砖外墙,不知道修建多少年但依然看起来古典优雅的教学楼,众多学生上课的大教室会看起来更现代,而小课一般就在这种我很喜欢的旧旧的楼里。这样的楼一般没有修电梯,需要怕一些吱吱呀呀的木台阶上楼。但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因为感觉好像我穿梭了时空,回到了过去的时代一样。探完了我要上课的教室,我不知道怎么拐的,拐进了一条偏僻僻静的林荫小路。这里似乎是校园罕有人至的北校区。我走到一幢三层小楼前停下来,我是被钢琴清脆又悠扬的声音吸引过来的,那声音正是从小楼二层开着的窗户里传出来的。
我驻足在窗户下听了好一阵,感觉有点入迷了。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想要去询问这首曲子的名字的欲望。你们也有那种时候吧?因为碰巧的机缘,遇到了一个完全陌生,你从未接触过的一幅画作、一支曲子、一部电影、一段旋律……忽然感觉到身体里的某个部分好像和它重合了,于是它似乎就变成了原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只是你们在之前不知经历了什么,分离了,现在是再度寻回而已。你们重新找到彼此。
这种感觉非常地清晰和强烈,所以我迈入了这栋小楼里。爬着蜿蜒的楼梯来到二楼,脚下的木地板咯吱咯吱的。我尽量小心翼翼,希望不会打扰到那弹奏的人。那演奏的房间半开着门,我看见了一架巨大的黑色三角钢琴,角落是刚才那扇传出音乐的窗,阳光透过树影的绰约打在地板上,在微风吹拂下熠熠晃动,仿佛也是受到那旋律的感召。我实在对弹奏的人好奇,可是角度卡死了,看不到更多。我想小小地推开那扇门,结果那扇木门也太老了,突兀地发出了一声咯吱的一声抱怨。
我赶忙收回手,但已经来不及了,弹奏的人停下了指尖的旋律。
“谁在那?”听声音是个男人,他的声音还蛮有磁性蛮好听的。
我正蹑手蹑脚准备逃跑,结果他竟然走过来打开了门。我僵在原地,只好转过身来向他解释。希望他脾气不会太差,不会因为我擅闯了他的地盘责备我。
“对不起,我是学校的学生,您弹奏的音乐太美了所以……”我一边用破碎的德语向他解释,一边抬起头。
眼前的人,怎么说呢?给我一种就像涂了黑色釉色高级的乐器的感觉……像他弹奏的那台三角钢琴,或者是某种昂贵木头制成的大提琴……他身材是传统的日耳曼人的那种魁梧高大,但他又穿着贴身的黑色衬衫和黑色裤子,衬衫是那种带袖扣的有些正式的款式——有点像演出的时候你见到演奏家会穿的那种,但他却穿出了一种轻松的随意感。原本他的身材让人感觉男性气息十足,但他的着装的精细又为他增添了一丝细腻、阴柔的气质。他的脸也是传统的日耳曼人的长相,额头宽阔,鼻子笔挺,嘴巴薄削,他的眼神也十分直接、干净,不带任何隐藏,此刻他正直直地、耐心地看向我。
唯一不那么“德国”的地方,可能就是他过长的稍微有点凌乱的头发。但不知道怎么的,和他很搭。原本可能是约束、谨慎的人,加上这头毛,还有点艺术家随性、伤感、不修边幅的气质了。也让他的气质显得有点特别。
一句话不过十几个单词,我磕磕巴巴说了快一分钟。他耐心地听着。
以为我讲完他就会让我走了,然而他却抱起胳膊靠在门框上,似乎对我所说的内容十分感兴趣(他的眼神依然是平静,毫无波澜的,他就像是一个完全没有秘密的人,像一口清澈见底的井水),“你为什么喜欢这首曲子?”
让我这个德语全靠运气和瞎蒙瞎猜过了B1的人回答这么抽象的问题,着实有点难度,我吞了吞口水,试图组织我的语言,“不要慌,想想雯雯帮你准备考试的时候做的那些会话练习!你可以的!”
“它让我……感觉到……很熟悉,像家人(我其实是想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我不会说似曾相识呜呜呜),像朋友,它好像在对我说话……”我已经脚趾扣地了,这段话既没有语法,甚至可能说不通,他到底听懂了没有,希望不会觉得我很蠢。我可是代表着中国留学生的脸面啊,我可太丢脸了。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我看到他的嘴角竟然出现了一丝微笑。“很好,”他说。“既然是学生,以后或许还会见面的。”
“那首曲子,是什么?”我心里想着,不不不,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可不想再见到你了。问完这首曲子的名字我就要溜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回到这个我的出糗的地方了。
“clairdelune。”他说了一串什么,好像是法语。
“开得路?”尽想着问了,没想到可能名儿我问得出我不一定记得住。“开得路,开得路,开得路……”我嘴巴碎碎叨叨,生怕一会儿就忘了。他见状扭头进了房间,趴在琴上写下了什么,然后将那张纸私下来递给我。
是那首曲子的名字,他说,“它的意思是月光。”这句话是用英语说的。原来他会说英语啊!那刚才看我在那出糗那么久,不会是故意的吧?我看向他,他的眼睛过分清澈了,倒显得我好像多余揣测他……我脸红着接过那张纸片。他的字很好看,浅浅的铅笔痕迹。
我说了谢谢,转身要走。
他忽然叫住我,“你会再过来吗?”语气就好像问一个已经认识很久的朋友,或者一个本该“来”这里的人。
我有点意外,但想想他可能是寒暄和礼貌?于是说了,会的,会的。那种寒暄嘛,大家都懂的,“seeyousoon”就是“我有一阵子不会再见你”的意思了,一种礼貌的拜拜,和一种礼貌的,家长送别邻居小孩的口气,“有空再来我家玩啊”的寒暄。
等等,为什么我自动把他带入了家长,我变成了小孩?他看起来是比我要成熟一些,但是日耳曼人本来长得也挺显老的。不知道他多大了?聊了那么多,对他完全一无所知……可能是音乐系的学生?但这栋楼地处偏僻,也没有别的学生过来,他对这里又那么熟悉和习惯……如果只是学生,为什么会有一个单独的练琴房啊?
我脑子里充满了问题,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我拿到了我想要的。“月光”,念出来像串小小咒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