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等待的过程是最难熬的,尤其是妻子在产房中蓄力,几乎没发出多少动静,他在外面一无所知,活跃的大脑总是忍不住设想各种情境,越想越后怕,陆时寒心乱如麻之余,终于头一次向外人透露了自己的打算,“生产动辄十多个时辰,堪比鬼门关走一遭,过于凶险了,倒不如就养一个孩子来得清静。”
听到这话,一直坐在椅子上闭眼养神的老大夫,都忍不住掀开眼皮,深深看了不走寻常路的陆大人一眼,颜大哥的震惊就更是无法掩饰了,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妹夫:“你认真的吗?”
颜大哥真正想问的是妹夫脑子没被驴踢坏吧,人家都巴不得多子多孙,他妹也不是不能生,妹夫倒好,居然还只想养一个。
万一这胎是女儿,岂不就绝后了?
看到妹夫没有回答他的震惊,且面露犹豫挣扎的样子,颜大哥才松了口气,接着神情复杂的转头看向产房的方向。他曾经也坚信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就在刚才,却差点就要怀疑他妹会传说中的蛊术了,不然怎么就把好好的妹夫迷成这个样子?
陆时寒确实在挣扎,他也想到了万一生女儿的情况,思想传统的陆状元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有儿子传承,何况如今的观念就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管圣人当初的原意究竟是不生后代视为不孝,还是没有尽到后代的责任是不孝,可流传至今,人们公认的就是没有儿子继承香火便是对父母长辈的不孝,所以这件事情都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不生儿子,他爹娘真的要进京打死他这个不孝子了。
但陆时寒并没有挣扎多久便下定了决心,因为颜芝仪的宫口全开,开始稳婆的指导下使出吃奶的劲,下意识咬紧要关调动全身的肌肉,即便知道不能叫出来分散力气,要紧的唇齿间也免不了泄露嘶声力竭的样子。
这个声音传到屋外,就有种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的无力感,一点都不像大多数女子生产时的热闹。
陆时寒一时间吓得脸都白了,要不是听见稳婆和医女都在大声鼓励妻子并夸她做得好,他就要夺门而入了。
他这一惊一乍的表现看得颜大哥特别想扶额叹气,他怎么听怎么觉得觉得妹妹声音中透着几分游刃有余,完全不像他媳妇生孩子的时候,哭得那叫一个鬼哭狼嚎、惨绝人寰。
但他还没办法吐槽,妹夫都快急成热锅上的蚂蚁、随时准备冲冠一怒的样子,衬得还能把茶杯端稳的他好像特别不心疼自己妹妹一样。
天地良心,他媳妇生儿子的时候他都没这么紧张,因为他儿子只是他们夫妻的宝贝,妹妹的儿子却是全村的希望啊!
无可奈何的颜大哥只能放下茶水,陪着妹夫一起在产房门外进行毫无意义的罚站活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快,也或许经历了漫长的黑夜,天际破晓、晨光熹微之时,新生儿的啼哭宛如天籁一般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颜大哥下意识看了眼天际,心想小家伙生了个好时辰,他可得告诉妹妹,大名或是乳名可以取跟晨曦有关的,好听又应景。
就这一错眼的功夫,身边的人早已迫不及待要进产房,然而再次被拒之门外。
陆时寒:……
这次是真没时间理他,屋内的人都手忙脚乱的围着产妇和宝宝,新生儿需要及时擦拭身子、剪脐带并包上干净柔软的襁褓,产妇更是需要马上处理收拾下面,换上干净的被褥和衣物,连杨妈和百叶都被指挥得团团转。
过了一会儿,稳婆手上的工作完成,才抱着小家伙来到门口,隔着门板向新手父亲道贺,声音里满是喜气洋洋,“陆大人请放心,生产很顺利,母子均安,小公子长得特别好看,哭声也响亮有活力……”
新手父亲似乎完全不关心的样子,只是急急问道:“仪儿现在如何了,我可以进去了吗?”
他记得都在外人面前说出妻子的昵称。
稳婆可疑的沉默一瞬,面上有些一言难尽,但还是很有服务精神的回头确认了一遍,才汇报道,“夫人安好,身上已经清理过了,只是还要换床褥包头巾,大人还需稍等片刻。”
知道陆大人爱听什么了,稳婆继续用喜气洋洋的语气道贺,“要说还是夫人有福气,我接生了这么多孩子,头胎母亲下面多多少少会有些伤口,夫人除了多费了些时辰,却是顺顺当当,一点事
都没有,恭喜陆大人。”
陆大人果然安心许多,又恢复了一贯的彬彬有礼,“那就好,那产房就有劳大婶和几位了,晚些陆某必有重谢。”
稳婆眉开眼笑,“您就擎好吧,待陆夫人收拾停当,我立刻给大人开门。”
等了一晚上的陆时寒于是又耐心等待了一刻钟,产房大门终于缓缓打开,想要讨个彩头的稳婆正要把怀中的孩子递给父亲瞧瞧,手臂才抬起,只感觉一阵风吹过,迎面已经不见了陆大人的身影。
稳婆:……
颜大哥这会儿也顾不上继续叹气了,他慢了一步,却成了第一个抱上小家伙的长辈,他熟练的从稳婆手中接过襁褓,掂了掂,眼底心底全是疼爱,“好小子,长得可真俊!”
跟他同样心软成一团的还有陆时寒,只是他是对着大人而不是孩子。
此时的颜芝仪早已昏睡过去,她浑身上下被百叶她们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汗湿的头发也被梳好用头巾包得严严实实,弄脏的床褥衣物连带血水一起拿出去清理了,屋里还点上了熏香掩盖血腥味,可以说是清清爽爽,不知情人的进来都想不到这里是产房,睡得正酣的颜芝仪也不像是刚生产的产妇。
但外人会觉得她的样子一切安好,陆时寒却只有满满的心疼,和恨不得以身替之的愧疚,目光从她苍白的小脸往下,定格在被不慎咬破皮的唇瓣上。
唇瓣干涸甚至有些开裂,早不复日的娇艳红润,却依然让他魂牵梦萦,陆时寒目光停留了几秒后,旁若无人的附了上去,用自己的津液滋润过她的唇瓣,才抬起头,声音虽轻却十分郑重的说出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仪儿辛苦了,往后也不必再受这种罪了。”
颜芝仪: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