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已过,莺初解语,四月底,皇上从行宫回鸾。
那位甫一入宫便坑害了苏锦书的兰才人着实长袖善舞,不过短短半年便爬到了昭仪的位置,且深受皇上宠爱。
可这位皇上,素来多情优柔得很,刚一回宫,便想起了去年选秀时艳冠群芳的贞美人。
怜香惜玉的本性发作,他竟亲自提了御笔,写了封温柔缱绻的信,着人给苏锦书送过去,并叮嘱务必让美人回信给他。
送信的太监不敢擅专,将信递到了隗礼面前。
隗礼对着信看了许久,道:“给小姐送过去吧,暗示小姐,若是不想回去,可以一直装病,我会为她遮掩。”
然而,苏锦书回过来的信里,竟然言说自己已经康复无虞,希望能够尽快回宫侍奉皇上。
隗礼看到信的时候,端茶的手不知怎么抖了一下,将热茶泼了自己一身。
旁边的小太监连忙冲上来帮他擦拭,却被他踢到一旁。
他厉声问:“她递给你信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小太监努力回想,战战兢兢答:“小姐……嘴角含笑,似是十分愉悦。”
隗礼的心沉了下来。
果然,她当时对他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一时兴起。
也罢,如果她愿意,回宫也是一条通天坦途。
他将信件原样递了上去,皇上龙颜大悦,立刻派人接苏锦书回宫。
当晚,适逢宫夜宴,苏锦书应邀出席。
隗礼不知该用什么面目见她,索性告病避在了住处。
然而,人躲得过去,心却无处可躲。
他控制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想她这会儿不知是不是正在大放异彩,她那样美丽妖娆,令皇上心悦迷恋一定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那么,今晚……她会侍寝吗?
一想到她会在别的男人身下婉转承欢,他就觉得透不过气来。
佛珠在手转得飞快,却越转越没有章法,忽然,丝线受不住他暴虐的力道,轰然断开,光滑的珠散落一地。
他愣了片刻,似是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精神的折磨似的,起身迅速换了殷红如血的飞鱼服,往举行夜宴的未央宫疾行。
赶到的时候,夜宴已经接近尾声。
浓郁的香气在炉鼎起舞,丝竹管弦之声不绝,座上之人皆已有醉意,或伏或卧,有几位天潢贵胄已经按捺不住,拉了舞女入怀,形容不堪。
隗礼四处搜寻,看不到那人身影,急得五内俱焚。
“隗礼?”高台上醉眼惺忪的帝王一边抚摸着伏在膝上的美人,一边略带疑惑地喊他。
隗礼抬起头,和那个美人对视,脸色瞬间煞白。
她今日刻意精心打扮过,轻薄至极的鲛绡纱透出玉色的肌肤,云鬓斜簪,额头贴了精美的花钿,盛装隆饰,眉目风流绰约。
隗礼心知,她这副样,没有男人能扛得住。
“爱卿来得正好,朕也乏了,你替朕招待这些客人,不得怠慢。”说着,皇上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怜爱地扶起身边弱不胜衣的美人,在她颊上香了一口,“贞美人,跟朕一同回去。”
她丝毫不拒,反而娇羞地伏在皇上怀里,一眼都没有看他。
看着她步出大殿,隗礼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空了。
这是怎么了?他不是一直自诩无欲无求,敬她重她,愿意替她达成一切愿望的吗?
如今她求仁得仁,走向属于她的宿命,为何他却开始犹豫,开始后悔,甚至心底产生了些许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