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来,转眼入了冬。
今年的冬天格外严寒,好几处地方都上了折,言说灾民遍野,请求朝廷赈济。
然而国库早在皇上多年的声色犬马消耗了个干净,根本拿不出什么银两,皇上被那些官员们的诉苦声吵得头痛,再次躲去了行宫。
隗礼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只能暂且拖延应付着罢了。
他并无当滥好人的意愿,旁人的生死困苦与他毫无干系,此生唯一惦记在意的,也只有那一个人。
“南塘殿今年过冬的炭火和用度都备好了吗?”隗礼问专司南塘殿内务的小太监阿七。
阿七十分活泛,眼睛咕噜噜一转,笑得讨喜:“回大人,小的着人往那边送了五车顶级的金丝炭,十几床今年的新棉花做成的崭新被褥,八件狐裘大氅,小厨房里也送去许多上等干货山珍,哦对了,小的记得大人说过娘娘体寒,特地从内务府挑了几个上好的小暖炉,也一起送了过去,大人您看可还有什么不妥当的?”
隗礼点点头,迎着寒风走了几步,又补充道:“我让你去请的那位望江楼的厨,请到没有?”
他记得她幼时最爱吃望江楼的席面,尤其是其一道松鼠桂鱼,味道妙不可言,只要他出门办差,必会为她带一份回去。
阿七连忙答道:“请到了!正要和大人说呢,估摸着这几日就该到了。”
行至偏僻处,隗礼低声问:“她……近来如何?”
这位主是什么心思,阿七随侍许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是,同为太监,他更加明白隗礼的顾虑,若那位是名普通宫女倒也罢了,隗礼权势滔天,虽然给不了闺房之乐,到底也能落着庇护和实惠,可偏偏……
想到那位主的相貌,他每每觉得心惊,那样绝美的姿容,如何用得着别人庇护?只怕勾一勾手指,便能引得无数权贵枭雄如痴如狂,为她上天入地,在所不惜。
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隗礼呢?即使看得上,这种虚无缥缈的情爱又能维持多久?
看他久久不答,隗礼有些疑虑:“怎么?她出了什么事吗?”
阿七回过神来,连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告罪道:“小的走了神,求大人饶命!娘娘近来一切皆好,只是总觉得闷,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隗礼想了想,道:“你去请几个戏班,要京城的名角,戏本也挑些时新有趣的,给她解解闷。”天长日久拘在那一隅里,确实委屈了她,他每每想起,便觉得内疚。
是他自私地囚禁了她,却没想好应该怎么安置她。
看来,应该找个时机好好谈一谈了,最好能够说动她,把她送出宫去,再找个妥帖的良人,好好照顾呵护她。
除夕之夜,举国欢庆,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也松快下来,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玩耍作乐,燃放烟火,整个宫城充满其乐融融的气氛。
隗礼在处所的隔间处枯坐,望着桌上一盆初初绽蕊的水仙出神。
阿七掀帘走进来,恭敬道:“大人,您让小的给娘娘送过去的烟花,娘娘见了极高兴,小的回来的时候,娘娘正喊人取火折呢!”
隗礼嘴角微微向上挑,转瞬又恢复成冰冷的表情,那点温度好像水涟漪,短暂得令人辨不分明,他点点头:“你下去吧。”
一直坐到半夜,新年的钟声敲响,他才站起身来,活动几下僵硬的身躯,往南塘殿去。
夜深人静,他寥落瘦长的身影,和着斑驳的树影一起,平添几许阴森。
没有人知道,这条路曾被他在深夜里徘徊过多少次。
照旧走到后门处,发现守门的两个太监正在打盹儿,他皱了下眉头,却没有出声呵斥,而是挣扎着走进了院。
院空无一人,她的屋里灯火已灭,安静极了。
就看一眼,不为人知地悄悄看一眼,一个声音在脑响起,犹如恶魔的蛊惑。
他轻轻推门,细不可察的“吱呀”一声,门开了。
他屏住呼吸,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