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和光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有找到亲生妹妹的这一天。
父亲镇国侯骁勇善战,震慑四方,和母亲亦是举案齐眉,伉俪情深,本是再完满也没有的。
但他们家有一桩提都不敢提的心事,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溃烂成疮,无时无刻不横亘于心底,搅得所有人日日夜夜都不得安宁。
他十岁上方得了个幼妹,父亲喜不自胜,为妹妹娶了个闺名,唤作乐音,希望她一生一世快快乐乐,了无忧虑。
无奈,事与愿违。
他十四岁的时候,边关告急,父亲临危受命,带着他一同上了战场。
不久,外祖病危,母亲带着幼妹前往探病,在途遇到一波山匪,情急之下,母亲托护卫带妹妹突围。
后来,官兵及时赶到,母亲有惊无险,可幼妹和那几个护卫却不见了踪影。
此事惊动朝野,陛下为表重视,亲自派人多方察看,到最后,却只发现了护卫们的尸体。
许多人和他说,妹妹一定是死了。
或者说,一个年方四岁、毫无自保能力的小丫头,懵懵懂懂地死去,倒还罢了;若是侥幸活下来,难保不会流落到青楼娼门,堕了他家的名声。
但他和爹娘根本不在乎这些。
他们只想让她活着。
寻寻觅觅十余年,顾和光虽然从未想过放弃,却也很清醒地知道,再找到妹妹的机会微乎其微。
不成想,这日他在办差途偶然迷了路,错入桃花镇,随便找了家不显眼的小酒馆问路,竟然看见了一个和他娘眉眼极其相似的女。
这一瞬,他忘记了所有男女大防和世家礼教,立刻捉住那女的手臂,连声追问:“你是乐音不是?你今年是不是十八岁?左肩是不是有一块半圆形的红色胎记?”
苏锦书还未答话,兰泽便冲出来,把顾和光往一旁重重一搡。
怒发冲冠之下,兰泽竟然忘记了使用法术,撸起袖就要揍他。
他也不晓得反抗,只直勾勾地看着苏锦书,神情激动:“乐音,我是哥哥,我是你哥哥啊!”
兰泽愣了一下。
苏锦书拉住兰泽的衣袖,把他往后带,然后对顾和光柔声道:“公,你先起来,有话我们到后面说吧。”
酒馆里人多嘴杂,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她又对兰泽交待:“兰泽,劳烦你帮我看会儿店,好么?”
兰泽的心里又泛起酸酸涩涩的情绪,她今日对他说话好生客气,摆明是和他生分了。
他虽然修炼了一千年,在感情上却是完完全全一片空白,哪里懂女孩儿家的玲珑心肠,更加不知道应该如何哄她回转。
兰泽闷闷地应了一声,蹲坐在椅上,眼巴巴地看她:“如若他对你图谋不轨,你记得喊我一声,我马上就冲进去。”
苏锦书含笑点头。
她和顾和光去了后院的书房,两个人聊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出来。
平素处事稳重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这会儿竟红了眼眶,一个劲儿强调:“不用查证,看见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你一定就是乐音。”
苏锦书拢了拢鬓边的碎发,笑道:“顾公,我自幼无亲无故,孤苦伶仃,自然也期盼你真的是我亲哥哥;但小时候的事,我确实是记不清了,顾家又是勋贵之家,兹事体大,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顾和光看她虽然只着粗衣布服,却仪态大方,丝毫不为富贵所动,不由又是喜欢又是心疼,问道:“我看你打扮,似是已经嫁了人,不知夫家如何?是刚才的那位不是?”
刚才那个少年,虽然举止粗鲁了些,倒算得上关心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