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殿下不问臣为何而来?”
殷承玉与他对视,良久后勾唇轻笑了声,那双清冷冷的凤目里满是笃定:“有什么可问的,左右都是为孤而来。”
问了,再说得天花乱坠,也都是借口罢了。
他应得如此坦荡,叫薛恕的呼吸都紧了一瞬,继而心脏鼓噪,情动难抑。
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他,恐怕只有一个殷承玉。
他堪破他的贪嗔痴,也明了他的爱恨怨。
七情六欲尽数为他所牵动。
交汇的视线似着了火,从薛恕眼底,烧到殷承玉心口,烫得他下意识收回了视线。
这人可真是……
殷承玉目光倏尔又转回去,不甘示弱地地直视着他:“好好办差,先救灾。”
薛恕望着他,极缓慢的“嗯”了一声。
*
周知龄行事谨慎,一时半会儿难以寻到破绽。但三江商会里,各行各业大大小小的商户有数百之数。
薛恕只命人按照名单,捡着商会中排在前头有话语权的十几个大东家挨个筛查了一遍,便轻易寻到了突破口。
到了殷承玉定下的日子,薛恕将一沓薄薄的纸张递了上去。
上头记录着这些个大东家的基本情况,以及他们深深藏着不愿为人知晓的秘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更何况这些富商们盘踞湖广经营多年,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干净,要抓他们的小辫子,实在再容易不过。若不是时间紧迫,恐怕递上来的就不只是这么薄薄一沓了。
殷承玉快速翻看完,便将之交还给了薛恕:“你随孤一道过去。”
召见的地点在布政司衙门下头的一座宅院里。
这次接到帖子的一共十人,除了会首周知龄外,余下九人皆是三江商会大东家。乃是米粮、布匹、火炭、漕运等各个行业的翘首。
此时这些人都已经聚在正厅中,下人上了热茶后便退了下去,厅中再无他人。
“这厅中竟连个炭盆都没有,这是故意给咱们下马威呢?”
“这姜政吃了两回瘪,竟还不死心。”
“先前办事不知通融,眼下有事却要咱们出力,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见周知龄皱着眉头不吭声,奇道:“会首怎么一脸凝重,这姜政也不是第一回 找我们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周知龄坐在左手边第一个,闻言掀起眼皮扫了几人一眼,却没应声。
这些人消息不灵通,自然不知道太子现在就在武昌府。
他们在这儿坐了已经有两刻钟,却迟迟不见姜政现身,这与姜政从前行事作风完全不同。他疑心今日邀他们来的,不是姜政,而是那位太子殿下。
就在周知龄心中猜疑之时,便听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道:“人都来齐了,太子殿下请入内。”
太子殿下?!
众人闻声一时惊疑不定,纷纷起身往外看去。就瞧见姜政与俞知府簇拥着一人行来。那人紫袍金冠,气度高华,一看便不是普通人。
再想到刚才听到“太子殿下”。
几个大东家便彻底坐不住了,心情也跟着焦灼起来。
太子怎么会接见他们?
一时间几人面面相觑,眼底俱是惊疑。
唯有周知龄早有猜测,反应快一些,当先迎了出去。其余人见他打头,也立即跟了出去。
他们不将巡抚姜政放在眼底,是因为姜政乃是新官上任,在湖广并无势力,强龙也压不住地头蛇。他们三江商会拧成一股绳,就是一方巡抚也不得不给面子。
但太子就不同了,那可是一国储君!
几人行了礼,将殷承玉迎了进去。
“诸位不必惶恐,孤奉皇命前来勘察灾情,今日正巧听姜巡抚邀了商会几位大东家商议买粮之事。孤十分感念诸位之忠义,便跟来瞧瞧。”
殷承玉笑吟吟在主位落了座,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但商会众人听着他口口声声说着“买粮”,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姜政下的帖子上可没写什么买粮。
他们下意识看向周知龄。
周知龄倒是见过大风浪的,并不慌乱,拱手道:“太子殿下谬赞了,这都是我等当为之事,殿下与姜大人为百姓奔波,我等自然也当尽绵薄之力。”
说着他又话锋一转,叹息道:“只是今年实在艰难,雪灾导致陆路水路不通,仓库只进不出,这么耗了许久,我们这些大商户手里还能剩些存货,但商会里的小商户却早早断了货,甚至以维持正常的营生。商会里念着若是这些小商户断了货,普通百姓买不到粮食火炭之物,恐难以为生。所以商会内部一直在互相匀货周转,这才勉强维持了经营……大家伙儿都盼着这雪灾早些过去。”
这便是在哭穷了。
殷承玉却不接话,只瞧了姜政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