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觉得陛下比之百姓如何?”这话问得就有些大逆不道了。
紫垣真人神色迟疑:“这……”
薛恕却并不忌讳,话语带着蛊惑:“你便将陛下当作那些百姓便是。你就是有上万的信众,带来的荣华富贵,恐怕也不及这一人。”
紫垣真人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来。
仔细想想,薛恕说的确实不错。陛下并不比那些市井百姓难糊弄。
他打量着即便看起来简朴素雅,实际上连角落里最不起眼的香炉都嵌着宝石的玄穹宝殿,再想想自己那经营了许久、仍然连神像金身都塑不起的小道观,贪念便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富贵险中求。
“日后还望薛监官多多照拂。”
薛恕满意颔首:“彼此彼此。”
隆丰帝回乾清宫思索两日之后,第三日便当朝提出,要去南京城为百姓祈福。
他将紫垣真人的一番话复述了一遍。
大约是说的多了,他自己也深信不疑。在朝上提起时,颇为振振有词。
满朝文武一时都被震住,竟无人反驳。
山西疫病才刚爆出来,一国天子便要南下避祸。这是无论如何矫饰,都难以让人信服的。
只是无人敢直言罢了。
毕竟隆丰帝做过的荒唐事也不是一两桩,只不过这次更为荒唐一些罢了。
下头的官员都下意识看向几位内阁学士,四位内阁学士则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出言劝阻。
次辅邵添为首的南方系官员自然不会当这个出头鸟得罪皇帝,反正他们的根基在南方,北方人死得再多,隔着秦岭淮河,对南方影响也不大。况且皇帝摆驾南京,对南方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
大学士卢靖原本想要出言劝阻,却被后头的吏部侍郎拉了一把提醒:“这是好事。”
皇帝走了,总要有人留下。这人选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这对如今的山西而言,确实是好事。
卢靖很快便想明白了,也闭口不言。
于是朝廷上下罕见地达成了一致,隆丰帝前往南京的提议无一人反对,顺利施行。
四月末,隆丰帝携宠爱的妃嫔和皇子公主,在五万禁军的护卫之下,前往南京城。
太子殷承玉留下监国。
临走之时,隆丰帝到底不放心,将薛恕留了下来,命他统领四卫营两万兵马,名为协助太子护卫京师,实则是行监视之实。
队伍开拔之日,殷承玉至城门送行。
眼看着华盖队伍逐渐走远,殷承玉才露出个痛快的笑容来,对郑多宝道:“传孤令,召几位大学士入宫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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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饥疫拖延至今日,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施展手脚。
包括卧病告假的虞首辅在内,五位阁老齐聚慈庆宫弘仁殿,共同商议山西赈灾一事。
前去核实灾情的官员已经折返,言山西灾情比孙耀所陈更加严重,长久下去,恐人丁将少泰半。并且山西疫病已有往周边的大名府等地等扩散之象。
如今国库还有盈余,户部调拨钱粮容易,但要保证钱粮都送到当地百姓手中,却是难事。
且山西巡抚周为善革职问罪,还需寻顶替之人。
但眼下的山西就是个烫手山芋,如邵添之流皆心怀鬼胎,既惦记着赈灾的钱粮,却又不想一肩担下山西这个重担。倒是也有虞淮安和卢靖这样心系百姓的臣子,可不是年纪太大就是过于文弱且经验不足。
之前在朝堂上吵过的问题,如今到了弘仁殿,又吵了一遍,仍然没什么结果。
殷承玉听了半晌,头疼地让人散了。
独自在弘仁殿呆了半晌,殷承玉召了薛恕过来。
“孤欲往山西一趟,你去安排。”
山西疫病关系整个大燕的命运,殷承玉思来想去,派谁去都不放心,唯有自己亲自去一趟。
朝中有外祖父坐镇,并不需要他太过担忧。
“山西疫病严重,殿下千金之躯,不宜冒险,”薛恕还没听完,便皱眉反对。
但殷承玉却并不是要听他的意见,他缓缓逼近他,按住他的唇:“孤召你来,并不是要听你的意见。给你一晚时间准备,明日一早出发。不必备马车,孤与你们一道骑马,轻车简从先往山西探查。其余赈灾人马随后到。”
要控制山西疫病,需得弄清楚山西疙瘩瘟爆发的始末,如此方能对症下药,尽快遏制。
薛恕劝说无果,只能依言去安排人马。
次日一早,殷承玉和三名年轻太医,在薛恕以及一百四卫营精兵的护送下,赶往山西太原府。
殷承玉说不用马车,便当真弃用马车,快马不停赶往山西。
三名太医骑术不精,便只能由兵士轮流带着。
一行人清晨出了望京城,直到深夜方才寻了背风处停留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