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无容身穿红色嫁衣, 头上带着凤冠,凤冠点缀了珍珠,缀在她白色面纱之前, 头顶之上, 并无寻常人婚嫁用的红盖头。
连礼节也...简约到了极致。
选了吉时,拜天地, 夫妻对拜, 分瓜果...一套流程走下来, 才花费半个时辰。
沈奈手上拿着个盖了红布的小碟子,碟子上有花生、红枣、桂圆、莲子、一块红豆糕、一块柿子糕...这是被送到每个人手上的喜果。
很简朴, 这一片木屋和众多树上挂有许多红绸花,这红绸花反倒是成了花费了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最大的功夫的物品。
因为那些,全是他们夫妻自己折的。
沈奈手中端着那份喜果转身看四周,周围所有人脸上都溢出笑意来。
她低头,一眼看见手上这小盘子里份量最大的一块柿子糕。
——不知道尝起来味道会是什么样?
手指刚搭上柿子糕,沈奈眼中的笑就很快的淡去了, 瞬间就像一滩没有涟漪的潭水一样安静而幽深。
也许柿子糕沾染上婚礼的喜气吃起来会更甜,可现在,得先放着, 等下才能慢慢品尝了。
山下来了好杂乱的声音和一股丝毫不掩饰的气息。沈奈将手中的小碟子放在长桌上面,眼神一转,整个人就已经不在原地。
苏蓉蓉张望:“沈奈?去哪儿了?刚刚不是还站在这里吗?奇怪。”
气氛转变是非常突然的, 可在场有些人在发现沈奈离开瞬间明白。
对于刀锋剑雨中走过的几个人来说,无论什么时候出现不对劲, 武器都是他们最好的伙伴。
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的剑柄被握住, 楚留香折扇扇面完全打开, 李玉函执剑半护着柳无眉, 苏蓉蓉看见他们的动作,和秋兰一起往平常时放着药的木屋去。
楚留香摇着折扇:“红兄,这可是你大喜的日子,谁这么会挑时间?这个时候来捣乱。”
中原一点红贴近曲无容:“还好,已经拜完堂了,来就来,左不过就是打上一场。”
剩下的飞仙弟子,则是疏散着那些行动不便的姑娘。
前一刻欢喜热闹,人人带笑的婚礼,下一刻只余木屋前和树上挂的红绸花还不减热闹气。
山上婚礼并没有花多少时间,所以山下巡逻的弟子也有两三人。沈奈不知道徒弟怎么跟收的门人交代的,她们盯山下从未懈怠。
对于自己把蝙蝠拍卖时地洞那一群人抓起来,看押换眼,还有那山下越来越恐怖的流言影响,沈奈她从来就没有放在心上过。
三个弟子刚刚发现山下来人,已经聚在了一起,看见沈奈出现,连忙撤到了她的身边。
“师祖不好了!”
“山下来了一群人,她们在闯机关!”
“她们、她们的武功很高!师祖怎么办...”
她们三人边跑边喊,虽然在山上这半年多时间里勤学苦练,可是轻功到底是不如沈奈。
一抹白红色远远在一处,在三人喊了后,没走几步,沈奈就停下来,站在她们的面前。
今天是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的好日子,沈奈当时买了许多布匹,除去那些绸花和新娘新郎的婚服,多了些鲜艳的各种红色,她挑了些请绣娘加快速度,制成了红色的单件外袍。
“你们先上山,找个地方呆着就是。”
安排好她们,沈奈身影如风掠过,只留给三人一抹红色的飞扬虚影。
“师祖...”其中一人原本的担心在看见沈奈后减弱,正想再和她说几句自己看到的情况,就发现自己连那一角红色的虚影都已经看不见了。
“师祖的轻功好生快,和她比起来,我们就好像是在散步一样,哪里像是在使轻功。”
那女弟子在半山腰处发出这种感慨的时候,沈奈已经飞到了山脚,在山脚停下。
远处一行白衣女子,更有四名妙龄年纪的女子充当轿夫,抬着一顶小轿站在其中心位置。
小轿四周都是垂直的白纱,用金丝和红线在白纱的底部绣着各种模样的花,而那些女子,人人脸上都戴着白色的面纱。
她们的装扮让沈奈想起山上今天当新娘子的曲无容,曲无容之前一直就是白纱覆面。
而且,来的人也算是个熟人呢。
山腰上的三个人没有停下步伐,一边说话,一边尽全力往山上冲。
“咱们好生修炼,有朝一日,也能当那种层次!”
“快些上山,我看见那些人的时候,他们已经把山脚下一片的机关给弄坏了,咱们快躲好,万万不能给她添麻烦...”
一个人影正跳跃在山间,听到这话停下,出现在那弟子面前。
中原一点红:“你刚刚看见了什么?”
眼前又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那弟子好险脱口而出一声“师祖”,看见中原一点红在自己面前停下后,她又看见中原一点红后面出现剩下几道带着红色的身影。
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片刻后,听完情况的楚留香几人又快速运起轻功,往山下去。柳无眉和李玉函落在最后边。
柳无眉伸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眉骨上的眉毛,眼神看向赶在最前方的曲无容。今日大喜,她却没有亲人在身后,这样的婚礼...和自己当初差不多。
柳无眉的嘴角轻轻上扬。
真是叫人越想越恨不得那老妖婆死了才好。
可惜,真可惜,竟然没死!还找上门来了!
“相公,你可还记得我们当初的婚礼?”柳无眉去看身旁李玉函,脸上的神色珍惜,眼睛却分明有了泪意。
“和娘子在一起之后的每一段经历都记得,更不要说当初大婚。那时你身穿嫁衣,掀下盖头之后极美,我至今想起来你那时模样,心中都是甜意。”
“如此美貌温柔的姑娘,从那天起便是我的娘子,为夫实在是有福气。”
可惜在拥翠山庄逍遥快活没有多久,夫妻两人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恩爱便散去,因为那时,柳无眉毒发了。
李玉函在山上这半年里,比较其他人是毫不显眼,只陪在柳无眉身边,每每看见她咳嗽或者痛苦,露出担忧的神色,时不时为她熬着药,或者帮着苏蓉蓉和沈奈干活,无言的求着两人解开柳无眉身上的毒。
此时他看见柳无眉的泪,他脚步微滞,就要停下来,为她擦去眼泪。柳无眉却自己转过脸去,看向了前方几人继续往山上赶。
柳无眉眼中闪过遗憾:“大婚的日子我穿的再好看,也只有你,没有家人陪在身边。”
李玉函完全不知道柳无眉为什么会突然心中感慨,但他将她放在心上,一边赶着路,一边就哄了起来:“往后你我相伴,等你的毒好些,咱们和以前一样,一起游山玩水...”
几个从上往下飞跃的红点点缀着高高的山峰,在山脚这处,自从沈奈出现,那些拿着刀剑破坏机关的女子就如潮水一般退去,退到了小轿之后。
敌意和杀意有时并不需要说出来。
一道风吹过。
微风吹开小轿正中心的白纱,用金线红线绣上的花因为微风的吹动摇曳,栩栩如生。
白纱上的红花隔开一清丽一艳丽的两人。
整个身体后退,脚尖轻点地面,沈奈面上没有丝毫表情:“还真的是你。”
脸上没有表情只是一个伪装,沈奈此时心中万般不解,里面坐的那个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绣满罂粟花的薄纱丝毫不动,有娇媚的女声从里面透出来,带着股愉悦和警惕:“怎么,看见是妾身,妹妹心里头不高兴了?”
“是不是十分惊讶会在这里看见妾身?妹妹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这一次,妾身可万万不会像上次那般输在你的手里。”
沈奈站在一行人的面前,停留的位置却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位置了。刚刚那一阵风吹开了小轿的帘子,就是她和坐在轿子里面的那个人对了一招。
白色的薄纱从里至外四散,像含苞的花盛开,之后,里面的人那张脸就出现在了沈奈的面前。
面有霞色,双目艳光逼人,笑魇如花。
罂粟花。
看着明艳,一旦触碰,就会沉迷、沦陷、最后失去所有的自我,沦为她的傀儡。
沈奈看着石观音笑着从躺着的轿子里出来,这边她的脚尖落到地面,同时,那顶被四个人抬着的小轿就四分五裂,将抬轿的四个女子都击飞。
“——噗。”
那是个抬轿的女子被沈奈和石观音两人方才交手的内劲打到,伏在地面,不同的方位,不同的人,却同样在面纱上有了一团鲜红的血迹,发出了细微的吐血声。
“——啊!”
轿子边的一群女子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沈奈听到的这声细呼,是有人从后发出的。
是曲无容的声音。
面纱下的脸色如何没有谁能看见,可曲无容突然僵硬甚至下意识后退一步的身体,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沈奈轻功高超,他们这些人比不上,可从山上到山脚这一段路在沈奈和那女子僵持的时候,也都到场了。
“师父。”
中原一点红没看过几次曲无容面露惊慌的模样,哪怕是那时候两人一起对付身后两股交汇在一起的追杀势力,她也从未如此。
沈奈看中原一点红挡住曲无容和那妖媚女子的视线,又听到柳无眉从李玉函身旁往前一步行礼,声音恭敬喊了一声“师父”。
楚留香恍然大悟:“石观音?”
“原来让人闻之变色的大魔头石观音长这个模样啊,红兄你见过吗?楚某倒是第一次见。”
[别往前,你们不是她的对手。]
楚留香、中原一点红、曲无容、柳无眉、李玉函五人耳边都响起了沈奈的传音,几人站在原地,不再往前,连刚才恭敬行礼的柳无眉,也退了两步,站在丈夫李玉函的身边。
石观音视线在柳无眉身上扫了一圈,脸上的笑收敛了,露出失落的表情。
“你喊我一声‘师父’,怎么行完礼不过师父身边来?难道是师父哪里待无眉你不好?才让你这徒儿对师父这么不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