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我来是还钱,不是赌钱。”
或许十七八岁的纪炅洙会禁不住几十万的诱惑,但自从阮厌把匕首掷到他眼前后,“赌博”两个字就再没进过纪炅洙的脑子。
“况且,赌局上的猫腻,大家都心知肚明。”纪炅洙说,“可惜那块热气球了。”
他这么明晃晃的提起江诗丹顿的手表,让老板顿时明白:“你果然知道了。”
“一开始没有想通,但自从你说没人赢着出来,我就知道这里一定有出千的办法,毕竟这不是纯靠运气的赌局。”
纪炅洙确实想了很多可以出千的方式,但都因为实施难度被否决了,周围空间很小,一些小动作逃不出大家的眼睛,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
于是他一直观察对方的目光落脚点,因为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最后都要传递到自己的视网膜神经上,他一定下意识寻找这种传递信息的媒介。
所以,纪炅洙一开始就觉得手铐有问题。
但并没有想明白手铐能怎么作弊。
直到第二局,在自己焦头烂额地想怎么赢的时候,他发现老板一直在用玄而又玄的“微表情”来分散他的注意力,并且时不时就要低头,看似看牌,实则看表——
“江诗丹顿热气球,以手艺精细,背景华美闻名,但除了这,它还有一个特殊之处,表盘上没有指针,而是雕刻的热气球,显示盘视窗在热气球四个角,日期,星期,分钟,时钟,但我想,那四个角现在显示的,应该是我的呼吸,脉搏,血压,体温。”
“你改造了表,而感应器应该在,手铐里,对不对?”
纪炅洙语调还算平稳,显然对方出千一事虽然龌龊,但没有让他生气,但发现此事也没有让他多高兴。
聚光灯亮得刺眼,老板静静听着,倏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哂笑:“不错,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但更了不起的不应该是想出这个办法的老板吗?”
纪炅洙继续说:“我只是推测,因为我看不出来你说的话哪些有表演成分,哪些又是真实的,所以我只能依靠多种途径的方式确认你的出牌,当然最主要还是记住了牌的位置。”
“那第四局呢?”
最深的疑惑被老板问出来,他不是输不起的人,但事情总该有个答案。
“我说了,我没有后路,我也说了,请您别出千,不出千大家都有胜率。”纪炅洙犹豫着,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我的确什么都没做,我只是个精神病人,吃的药含有苯二氮卓和氯丙嗪。”
“药物会让我的生理反应尤其是神经系统变得迟缓,所以你测出来的T、P、R、BP这些数值没有参考意义,甚至会影响自己的判断,而我通过这个反利用了你。”
“所以我提醒过你,别出千。”
纪炅洙看着老板的神情起了微妙的变化,一些看起来不可能同时出现的巧合惊奇地出现在这个少年身上,他成了偶然堆起来的必然。
他也在诸多复杂的情绪里捡起了残余的信心,他确实输了,但这不能算他败。
“我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的。”纪炅洙看出老板没有动怒,“但事情也到此为止了,大家两清,而且就算以后她的舅舅再欠款,也不许找到她的头上。”
老板眯着眼:“威胁?”
“协议。纸质版的。”
老板当然也不希望这小少爷再来砸自己的场子,叁十六万也不算钱,故点了点头:“井水不犯河水。”
纪炅洙领了条:“谢了。”
他牵着阮厌,重新被蒙着眼睛送出去,因为这次确实没有做英雄的心思,纪炅洙没有记路线,只怕记了也不好使,等被扔回阮厌家楼底下,仿佛从生死场走了一遭,天上白花花的太阳时隐时现,仿佛是假的。
阮厌咳嗽了几声:“你怎么样?”
“还行。”纪炅洙半点没有后怕,笑吟吟地亲她脸,“搞半天饿了,先回家给姨娘报平安……哎,你别哭啊。”
阮厌的眼泪好像六月的梅雨,说来就来,没完没了,她不比少年,满心的惊慌和害怕没处发泄,都化作了泪从透彻的琉璃眼底冒出来。
“别哭别哭。”
纪炅洙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也不是多大的事。”
他也许的确这么想。
但阮厌——冒着寒光的刀刃,看不见尽头的走廊,昏暗的小黑屋,和大起大落的生死线——这个姑娘被迫牵扯进来,却要靠别人才安全归来,她此刻不知有多自责。
她断断续续话都说不清楚,只觉得欠小纪少爷的下辈子都还不完了,感动都哽在喉咙里,被湿淋淋的哭嗝打断,又开始恨自己逞能的莽撞。
阮厌边哭边看着纪炅洙,最后只抱住他的脖子:“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