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淡淡笑了一下:“你也说了,那是我父亲。”所谓父债子偿,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邵景行有点生气,“苏正要是恨你,就太没道理了。”
霍青摇摇头:“他也不是恨我。”这个道理苏正当然是懂的,只是再明白道理,也难免在看见他的时候想起霍东川,然后生起反感和不喜。要是一直见不到也就罢了,偏偏他们同在特事科,时常能见面……
邵景行小声说:“那你为什么进特事科啊?”以霍青的身手,完全可以去别的地方啊。
“是顾叔把我养大的。”霍青简单地说,“他说我很有天赋。”
邵景行想了想,小声说:“你是不是,想弥补啊……”难怪霍青一直都那么有觉悟,不管什么危险在前他都毫不退缩。那会儿邵景行对他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想起来却觉得有点心疼。
真有谁是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的吗?
并没有的。人好逸恶劳,好生恶死,这都是本能,就连英雄也只是慨然赴死,而不是喜欢找死。霍青也是一样,他这么年轻,可邵景行在私家菜馆住的那十几天就已经发现了,霍青没有娱乐,年轻人用来打发时间的那些——比如游戏、小说、漫画,统统没有。黄宇的宿舍里全是海报,霍青的宿舍却干净得仿佛军营。他每天的生活仿佛就是训练、学习和工作,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真喜欢这样的生活吗?发自内心地喜欢这种苦行僧一样的生活?那不可能。以前邵景行觉得他是自律,对自己严格要求,但现在看来,他是在赎罪,为他无意识做过的事,以及他的父亲做过的事而赎罪。
霍青没有回答。这其实就是默认了。
他坐在那儿,像一座沉默的雕塑,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邵景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霍青。他习惯于跟朋友胡侃,但安慰人这种事就做得不多。想了一会儿,他说:“你知道我的情况吗?”
霍青把脸向他的方向转了一下:“知道。”邵景行的情况,一查就知道。
“你肯定不知道。”邵景行先去病房门口看了看没有人,这才转回来坐到霍青旁边,“我是我二叔的私生子。”
这种阴私之事,他居然张嘴就说出来了。即使冷静如霍青,也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真的。”邵景行耸耸肩,“你看,你不知道吧?我爸没生育能力,我是我妈跟我二叔生的,我想,我爸大概是不知道的,挺好。”
霍青本来不善言词,现在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两人对面沉默了几秒钟,邵景行问:“你觉得好点了吗?”
“什么?”霍青没搞明白他的思维跳跃方式。
邵景行解释:“你看,我这出身还不如你呢。你这事还能说出来,我呢,连说都不能说。人家听了你的事,会觉得你挺惨的,运气不好。但是听了我的事,只会觉得鄙视,连同情都很难同情了吧?”
霍青蓦然明白他是在安慰自己,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半天才说:“这不是你能选择的。”
“话是这么说——”邵景行两手撑着床板,伸出脚来晃了晃,“但还是觉得很丧气吧。我打从知道了这事,就觉得有点恶心,感觉永远都没办法把自己洗干净了,做什么都没意义了,就混呗。直到后来遇到你,我就觉得,你活得多有意义啊,像个英雄——不,就是英雄!还有小九啊,黄宇啊,顾叔啊,你们都很厉害,我很佩服你们。”
霍青沉默片刻,伸出手来摸到了他的手:“其实你也做了很多事。今天你是英雄。”
“我,我可不是,我啥都没干呢。”邵景行感觉到霍青的手覆在自己手背上,顿时就有点语无伦次了,“都是你在拼命啊,我,我还害怕呢……”他拿着犀角火把跑进来的时候,一看见那乌压压的一片,当时真有点腿肚子转筋啊。
霍青无声地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邵景行的手背:“我们都一样。”
第49章 隐形打脸
交换了身世秘密之后,邵景行自觉跟霍青的关系又亲密了一点儿,他就更想给霍青做点什么了。
“你饿不饿?想不想吃水果?”进医院就是一通检查,他都没给霍青倒杯水喝呢,“我去买点儿水果回来,你等着我啊。”医院外面有便利店,这个季节葡萄已经上市,水灵灵的应该很好吃,而且他还可以给霍青剥葡萄皮呢。
邵景行简直想哼着歌儿去买葡萄,不过他才走到病房外面,就看见走廊那端有两个特警正拦住了一个人,不知道在讲什么。
哦,这病区居然还有特警看管的?难怪都没人随便走动呢。邵景行感叹了一下,忽然发现被拦住的那个人是他二叔。
邵仲言也看见了从病房里走出来的邵景行,顿时一肚子火气都要冲他发过去:“你怎么回事,怎么打电话也不接!”
“二叔,你怎么来了?”邵景行已经把他二叔给忘到脑袋后头去了,这会儿见了人才想起来,今天的成功也有他二叔的一份功劳呢,赶紧掏掏手机,却发现手机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磕碎,已经黑屏了。
邵仲言今天是跑出了一头的火。之前他被邵景行的威胁气得半死却又不能不照着做,飞车回家从邵景行枕头底下掏出了一张符,正好周青山也亲自带着犀角雕过来了。结果两人都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只能试探着把符贴在了犀角上,然后就跟那天在周家一样,这么大的一根犀角,也不过是他们一眨眼的工夫,就像那天的小木偶一样消失在了眼前。
到了这种时候,邵仲言算是彻底相信邵景行不是在闹着玩儿了,顿时他就开始担心,因为周青山说,邵景行要这犀角雕是要救人。
邵仲言想不出一个雕刻要怎么救人,但这不妨碍他马上去联系邵景行。但是,手机没信号——当时邵景行已经进了陵园保护罩里,因为过多的山海之力所干扰,手机只有一片杂音。再之后,网上就传开了有人劫持人质,携带强效炸药躲进陵园,以及陵园发生剧烈爆炸,还有疑似地震的消息。
如今这个时代,网上的消息传播得最快。虽然警察疏散了人群,但之前赵龙劫持人质的事儿已经有人拍了下来,发到了网上,这会儿就越传越玄乎,明明赵龙和被劫持的女孩都完好无损地被送了出来,还有人在网上猜测说是炸死了人,甚至还有人说陵园下面有什么天坑,爆炸引起了塌陷,把人都陷进去了,所以警方才封锁了陵园云云。
开始邵仲言没把这事跟邵景行联系起来,但周青山眼尖地从视频里看见了一个疑似邵景行的侧影,而且穿的衣服也跟邵景行今天的穿着正好对得上。两人面面相觑片刻,立刻开车直奔公墓,结果好容易挨过堵车到了陵园,却被告知陵园已经封锁,不许进入。是在场一位女警察听见他询问邵景行,才告诉他邵景行一行人都被送去了海淀医院。
那女警察就是跟着邱亦竹送赵母进陵园谈判的,虽然她不知道后来陵园里发生了什么,却亲眼看见突然出现的金属罩隔绝了爆炸,自然也能猜到这些人不是普通人,所以听邵仲行说是其中一个人的叔叔,马上很热心地告诉他,那个年轻人看起来没事,但他的同伴受了伤,现在已经去海淀医院了。
到这会儿邵仲言才稍稍放下心来,让周青山去忙自己的事,又驾车赶来了海淀医院,然后——被拦在了这儿。
这病房区根本不让进,即使他拿出了工作证件,两个特警仍旧铁面无私地表示,他没有进入的权限。
邵仲言其实知道他那部门内部的一个说法:首都几大医院里,都有几间特别的病房,非相关人员是不能进的,只是他们没想到他的侄子居然也享受了这种特殊待遇,究竟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又或者是其实受了什么不为人所知的伤?
然后,他就看见邵景行跟个活兔子似的从电梯里跑出来,活蹦乱跳地根本不像受伤的样子,一脸的傻笑就更不像做过什么大事了。
“咳,其实也没什么事儿……”邵景行抓抓头发,也不知该怎么说。事儿是有,但大部分工作都不是他做的,所以他真不好意思说自己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没事你怎么来这儿了?”邵仲言才不相信呢,“那个劫持人质的事,你怎么掺进去了?警察说你还有同伴?是什么人?”
邵景行看他二叔东问西问的,就猜他肯定又在打什么主意了,忽然起了坏心眼儿:“同伴?有啊,你认识的。”
“谁?”邵仲言的确是在动心思。但邵景行下一句话,就险些把他气个倒仰:“就是那个送餐员啊。私家菜馆的。”
“他怎么也来首都了!”邵仲言才说了一句就反应过来,那个送餐员怎么可能住到这种地方来,邵景行肯定是在气他。
“你是要气死我啊!”怎么这种时候了还不忘了那个送餐员?带他到首都来都不行,就这么念念不忘了?
“你不信算了。”邵景行翻个白眼,不打算跟他二叔说了,“我得去买水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