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宫女的品级不高,只能在外头伺候着。东宫走水那一日,她恰好不当值。只是那一日先太子的死讯传来,本就快要生产的太子妃受惊难产,不少宫人心中惶惶,都聚在靠近太子妃寝宫的地方,想要探听太子妃的情?况。
——太子身亡,太子妃要?是再出了事,她们这些伺候的奴才,恐怕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太子妃的寝宫里惨叫阵阵,稳婆宫女进进出出,而她们这些低等的宫人,也在外头从天亮守到天黑。老宫女那时心里也慌,想着万一太子妃真出了事,恐怕这东宫就要?变天了,她趁着大家没注意的时候,悄悄溜回了住处,收拾了细软,准备形势一有不对,便趁着天没亮逃出宫去。
结果万万没想到,她摸黑收拾细软时,却意外看见太子妃的贴身嬷嬷。抱着一个襁褓匆匆忙忙地从宫人们常常出入的侧门离开。
她当时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只想着连太子妃的贴身嬷嬷都逃了,恐怕要?出大事,便也摸黑跟在嬷嬷身后逃了。出了东宫,她就没敢再跟,自己寻了个方向逃走藏身。结果她藏了一夜,正准备寻机离开上京时,却听说东宫走水了,太子妃与那刚生下来的胎儿一尸两命。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了不对,那晚太子妃的贴身嬷嬷明明抱着个孩子逃出了东宫,而东宫只有太子妃有了身孕……她猜到自己恐怕是不小心撞破了一个秘密,生怕被灭口,便匆忙逃出了上京。之后躲藏许久,发觉并没人抓她,方才回到老家,隐瞒了东宫的经历嫁人生子。
大约是这些年过的太太平,被焦作找上门来时忆起旧事,太过慌张露出了破绽。
焦作一番威逼利诱,才逼迫她吐露了实情?。
“她可看见那嬷嬷往哪边去了?”李凤歧问。
“往东。她当时是与嬷嬷选了个相反的方向逃的。所以记得很清楚。”
“出了东宫往东……”李凤歧眼眸微垂:“永安王府就在东边,”
焦作暗暗吸了一口气,见他冷静的模样,猜测王爷恐怕早有预料。想了想,还是继续道:“那嬷嬷在走水之前就抱着孩子逃走,恐怕是先太子妃早有所觉,所以命心腹暗中将孩子送出了东宫。”
听闻了丈夫的死讯,受惊难产。在如此境地,却还能料得先机,早一步将孩子送出东宫,先太子妃亦非寻常人。
而那孩子匆忙间会被送往何处,照老宫女前头所说,除了永安王府不做他想。
李凤歧手指微紧,沉默片刻,才将焦作递过来的那张纸打开,上头乃是一张画像:“这又是什么?”
“是先太子和先太子妃的画像。属下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一张。”他皱着眉道:“先太子和先太子妃的画像都被特意销毁了,据说是成宗皇帝当年突闻噩耗,伤心不已。为了不触画伤情?,将所有的画像都毁了。”
他瞧了李凤歧一眼,方才壮着胆子说出自己的猜测:“我觉着……王爷的眉眼,与先太子以及先太子妃极为肖似。”
这种肖似不单单是五官上的相似,而是神韵与气质。
若是不熟悉的人来看,绝不会觉得王爷与画中人有什么相似,可是熟悉的人却能一眼辨认出来,王爷的眼神与先太子极像,嘴唇却与先太子妃一样……
他再联想到王爷那个据说出生就夭折了的兄弟,脑中惊骇的猜测一个接着一个,几乎已经摸到了真相,却又死死的压了下去。
此事一旦成真,恐怕能颠覆整个北昭。
第122章 冲喜第122天 偷天换日
这?消息太过骇人, 焦作既惊且喜。惊的是王爷身世?之曲折,喜的则是如此一来,他们再出兵, 便是名正言顺。
若是不是先帝弑兄,如今这?皇位,合该是他们王爷的。
焦作低垂着头, 眼底却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然而李凤歧却只是将那副画像抓在手中静静看着,许久未置一词。那画上的男女亲昵地依偎在一起, 女人温婉清丽,男人龙章凤姿。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女人,眼神温柔。这?是一对极恩爱夫妻。
也是他的亲生父母。
他回忆着焦作的话,搁在膝上的另一只手攥成拳,青色筋脉根根暴起。
一开始猜到自己的身份时, 他对已故的先太子与太子妃并没有太多的情?绪。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对他而言, 实在太过陌生, 在他心底几乎掀不起丝毫波澜。所以老王妃不愿说,他也就不逼问。只按部就班地腾出手后,才叫焦作去查。
可焦作带回来的寥寥数语, 却叫他从中窥到了生母的决绝与爱护之意。
在东宫走水之前,嬷嬷便已经带着刚出生的孩子离开, 先太子妃定然是得知了消息, 也知道没了夫君庇佑, 自己与孩子都难逃一死,所以才用自己的性命做了局。她命心腹将自己的孩子送走,去素来交好的永安王府求助,自己却甘愿留在了火海之中。
焦作的话语被他构建起了的当时情景,李凤歧垂着眼, 心中被怒火充斥,颈侧爆出青筋,呼吸沉且重。
叶云亭叹息着握住他的手,没有多余的劝慰言语,只另一只手一遍遍在他绷紧的脊背上轻顺抚着。
他知道,这?个时候对方需要的不是言语劝慰,而是陪伴。
如此过了许久,李凤歧绷紧的身体才微微松懈下来,他紧紧反握住叶云亭的手,似乎在汲取力?量。
沉默片刻,才勉强收敛情?绪,装作平静地问:“韩蝉那边呢,可有查到什么??”
然而微哑的声音却暴露了他压抑的情?绪与内心的不平静。
焦作暗中叹了一声,道?:“韩蝉那边倒是查到了些东西,不过却有些蹊跷。我?不确定是不是有人在故意误导我?。”
接着他便将蹊跷之处一一挑了出来:“韩蝉并不是赵氏遗孤,他虽从前不在上京,年纪也对得上,但确实并不是赵家人。而且我?得到的消息若是没错,他在考取功名进入东宫当西席先生之前,只是个出身寒门的教书书生。与先太子没有任何交集。”
这?事说来就十分怪异。
从王爷处他得知,韩蝉该是先太子旧部。而他在上京那些时日,知道赵氏翻案也是韩蝉一力?引导,目的便是为了牵扯出先太子谋害一事。这?所作所为,怎么看也该是对先太子忠心耿耿的旧部所为才对。
可按照韩蝉这?大半生的轨迹,他与先太子并没有任何交集。
“属下怀疑韩蝉的身份可能有假。而且除了属下,暗中还有另一拨人在调查韩蝉。”焦作道?。
只可惜两拨人将韩蝉的祖籍还有过往翻了个遍,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所以焦作才一直觉得蹊跷。
李凤歧却是抬了抬眉:“还有另一拨人也在查?”
“是,但属下查不到那拨人的来历。”
叶云亭却是看了李凤歧一眼,迟疑道?:“会不会是李踪?”
“除了他也没别人了。”李凤歧与他对视一眼,肯定了他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