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来,良妃的两只眼睛下有浓浓的黑眼圈。
接下来的几天,良妃每夜都睡不好。所谓疑心生暗鬼,原本没觉得的事情,被身边的人一遍遍提起,难保就会害怕了。
想想青鸟堂的总堂主,明明都死了还能复活,像慧嫔碧荷之类的,若怨气太重迟迟不愿投胎,定要找她麻烦的话,她真是招架不住。
良妃是个很信鬼神的人,怀疑就跟种子似的,在见钟嫔的那一天就在心里种下了,此后越长越疯,渐渐无法控制。
加上安宁时不时发病,良妃被她吓得神神叨叨,白天劳累夜晚失眠,几个因素一凑,整个人恍恍惚惚,便开始出现幻觉。
有一回她正坐那儿发呆,突然觉得帘子后头走出来一个人。她以为是银杏,正想叫她上杯茶,却发现那人一身粉衫满身珠翠,笑起来眉眼带俏,活脱脱慧嫔的样子。
当年慧嫔入宫两人头一回见面时,她穿的就是这身衣裳。
良妃吓一跳,差点从椅子里跌下来。
还有一回她正跟人说话,说着说着觉得耳朵边有人在吵,仔细一听又是慧嫔的声音。软中带脆,有股子慡利劲儿,还呵呵笑了两声,和从前一模一样。
几次三番的事儿把良妃折磨得够呛,她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慧嫔就躲在哪个地方在瞧自己。慢慢的不止慧嫔,碧莲碧荷石榴石竹全都跑了出来。
有一夜她好容易睡着了,却梦见碧莲烂着一张脸冲她飘来,厉声质问她为何要害自己。她那七窍流血的模样吓得良妃尖叫连连,吓坏了一众人。
这种白天夜里不得安宁的日子,良妃撑了足有一个月,到最后实在有些撑不下去了。她开始想办法化解怨气。
先是叫人到宫外的各大寺庙上香祈福,给这几人点灯烧纸钱,还请大师作法事。可钱花了不少,却一点作用没有。
她又以开始往宫里的佛堂跑。那佛堂原本是为太后建的,后来太后宫里建了小佛堂,那里便不日日去了。宫里嫔妃遇着不顺的事儿就会去那里拜拜,求个心安而已。
良妃如今成了惊弓之鸟,去到佛堂已不止是拜拜那么简单。她在里头从早待到晚,亲自上香供奉磕头。宫里不让烧纸钱,她便派人往这几人家里送钱,除了慧嫔家,其余四家都送了不少银两,叫她们的家人为她们烧去金银财帛奴仆大宅,只盼她们在地下心平气和,不要再来找自己的麻烦。
可所有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刚做的那几天还能有点用,能叫她睡个踏实觉。可时间一长鬼魅如影随形随之不去。良妃好几次痛苦地想要尖叫,却只能强行忍着,不敢叫人发现心头的惊惧。
巨大的恐惧无处发泄堆积在心里,良妃的病越来越重。她又不敢找太医扶脉,怕对方查出问题回头到皇帝跟前乱嚼舌根
她不疯,更不能叫皇帝以为她疯了。要不她这辈子可真就完了。
良妃想破脑袋,觉得是延禧宫的风水不好。这几人都是宫里的人,尤其几个宫女从前就住这里,如今冤死肯定要缠着她。她便索性冒险把神婆请进宫里来作法驱邪。
这是极其冒险的事儿,一旦被发现要有大麻烦。银杏不住地劝她,叫她别玩火自焚,可良妃这时候已有些精神不正常,整天一惊一乍,眼看要出大麻烦。
她坚持要请人来,银杏也拗不过她,去找崔太监商量办法,两人到底只是奴才,制不住主子,两眼一抹黑屁主意没有。
最后崔太监只能嘱咐银杏:“你看着些,别叫她胡言乱语。这事儿务必要小心,悄悄进来悄悄出去,千万不能叫旁人发现。”
银杏提着一颗心,硬着头皮往下干。良妃得偿所愿,还高兴了一阵子。等到神婆进宫那一日,她又变得紧张起来,连道儿都有些不好走。一早叫人看住几个孩子,安排人悄悄将神婆带进自己寝宫,请她作法去邪。
那神婆五十来岁年纪,有一双极锐利的眼睛,上下扫一眼良妃,就把其余人都给轰了出去。屋子里一早摆好祭坛供品香烛符纸,良妃满怀希望盯着神婆瞧,只盼着她真能揪出那几缕怨魂。
听说这神婆极厉害,宫外不少高门大户都请她去做法,所谓百试百灵。有那小儿夜夜啼哭叫她治好的,也有家宅不宁戾气横生被她化解的。还有被恶鬼缠身人不人鬼不鬼的,也能叫她救回来。
她成了良妃最后的希望,若这一下还不成的话,良妃觉得自个儿真要找根强子活活吊死了。
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她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神婆进屋后却不忙作法,先是绕屋子一圈仔细察看。良妃跟在后头不敢说半个字,生怕打扰到她,那小心谨慎劲儿,连侍候皇帝都没这么上心过。
对方看过一圈似是不满,又慢慢踱起步来,这一来回就走了三圈,最后停在了良妃的床头,装模作样掐纸算了两算,突然扭头问良妃:“娘娘今儿既请了我来,便要同我说实话。你若有所隐瞒,我便无法为你化解。”
良妃早就万念俱灰,听到这话只是不住点头:“大师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