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又道:“陛下此举,也未免太凉薄。”
苏拂没有说话,非议陛下的言论,她可以和张予明随意畅聊,却不能和这位三殿下讨论。
宗慕并不因她的沉默止住话头,他伸出手去碰她手臂,却在咫尺之遥停住,声音温柔如和风:“阿拂,若我坐了那个位置,一定给你无上的荣宠,长盛不衰,绝不逼迫你做你不乐意的事。”
“殿下慎言。”苏拂出声提醒,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暴露他的野心了。
宗慕索性不再遮掩,卸掉精心伴出的儒雅面具,一瞬间气势如岳峙渊渟,眼中光华流转,充满了侵略性:“阿拂,我拿你当自己人,不愿意瞒你。他在那个位置上已经坐得够久了,如今苍老昏聩,自毁长城,那个宝座也该换人来坐一坐了,你不觉得吗?”
苏拂搁下筷子,脸色沉下来:“政治上的事,我不懂,也不想管,陛下在位一天,我便忠于他一天,别的事和我不相干。”
“那我的事呢?也和你不相干吗?”宗慕逼近她,温热的气息席卷过来。
苏拂往后退了退,依旧冷面冷言:“我把殿下当做朋友,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劝殿下一句,及时收手,回头是岸。”
“岸?什么岸?哪里有岸?”宗慕冷笑一声,脸上是她完全不熟悉的孤绝狠辣,“阿拂,这一段日子陛下是怎么打压我的,我想你应当有所耳闻,他不仁,我只能不义。不反击,难道坐以待毙吗?”
“他是您的父亲。”
“父亲?哈哈哈哈哈!”宗慕仿佛听到了一个荒诞的笑话,笑得止不住,“在他眼里,哪里有父子之情?他只关心我会不会威胁到他,有没有脱离他的掌控!”
转瞬间,他又变回温柔的神情,语气中充满蛊惑:“阿拂,他只是把你当做一个杀伐的工具,对你肆意利用,从来没有半点感念。可我不一样,我们自小一同长大,你是最了解我的,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娶妻,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他凑近她,俯下身来,在她耳边道:“阿拂,帮我,我知道就算兵权被夺,你守护军团的旧部依然听你号令,我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翻盘。只要你帮我得到那个位置,王后的位置,是你的。”
他的声音像是情郎的耳语,甜丝丝,黏乎乎,软绵绵,意图将她麻痹。
苏拂的牙齿咬住下唇。
一瞬间,眼前仿佛掠过二十来年的光阴。
六岁那年,她在紫藤萝搭架的花瀑下玩,看见父亲领过来一个小少年,衣冠楚楚,脸上带着浅笑,她一脸懵懂:“父亲,这个小哥哥是谁啊?”
少年微微红了脸。
父亲说:“拂儿,不得无礼,这位是三殿下,宗慕。”
少年摆摆手,腼腆道:“没关系,我从小便很希望能有个妹妹,阿拂妹妹你好。”
十四岁那年,她力挽狂澜后受了重伤,卧病在床休养,宗慕数百光年外奔波疾驰,风尘仆仆地来到她床前,痛失双亲后一直努力绷着的她见到他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痛哭出声。
“慕哥哥,我以后再也没有亲人了。”
他温柔轻拍她的脊背,回答她:“不,你还有我。”
后来,两个人各奔东西,日渐疏远,可每年生日,她总会收到他精心准备的一份礼物。
曾经朦朦胧胧的情意,渐渐消散,她忽然觉得,自己眼前的宗慕,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或许她从来都没真正认识过他。
她艰难却坚定地开口:“殿下,趁现在还来得及,您收手吧。”
宗慕的脸色彻底冷下来,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没有一点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