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皇宫,由于之前异形的肆虐和战争的摧残,早已不复当初的宏伟巍峨,肃穆庄严。
连接大门和正殿间的御道上,价值不菲的白玉砖早已碎裂开来,上面还沾染着淋漓的血迹,像是洁白的雪地上,开出艳丽红梅。
这场景让张予明瞬间想起落梅山的梅花,多么相似,又多么的……不祥。
他寒着一张脸,拽着傅青匆忙奔走,脚下如飞,眼中像燃着两团孤绝的火焰,根基的燃料行将燃尽,却还在徒劳做着最后的反抗。
“在哪边?”他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清越,充满了压抑的情绪。
虽然明知张予明手无缚鸡之力,傅青还是被他这副样子瘆得浑身发毛,他指了指玉华殿的方向:“陛下将她安置在旧日的寝宫里,就在那边。”
张予明撇下他,脚步加快,后来直接飞奔起来,奔到殿前的台阶上时,脚下一虚,狠狠跌了一跤,从顶上直直滚落下来。
傅青过来相扶:“你慢点,有没有事?”他将张予明拽起来,发现对方的额头和手脚俱已擦破,渗出殷殷的鲜血来,显然摔得不轻。
然而张予明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用衣袖将额角滑落下来的鲜血胡乱擦了擦,又马不停蹄地往上爬。
殿门口两名护卫拦住了他,怒喝道:“什么人!”
傅青替张予明说话:“这位是苏将军的先生,过来查看尸身的。”
护卫们对视一眼,对他生出些许同情,利索放行,又叮嘱道:“陛下在里面,你们动静小一点,不要惊了圣驾。”另外又着人进去通报。
殿中极幽暗,没有点灯,只点了数十支蜡烛,乍从耀眼的天日下走进来,双眼一时难以适应,什么都看不清。
等过了会儿适应下来,映入张予明眼帘的,是一具金丝楠木做的棺材,棺木上细致地雕刻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凤凰。
傅青心下暗叹,金丝楠木在本朝唯有帝王才有资格使用,如此逾制,可见宗慕对苏拂的珍视和痛惜。
张予明脸色更加难看,犹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到棺材面前,对身旁的新晋陛下视若无物,伸出擦出血痕有些惨不忍睹的双手去推棺木,口中厉声喊道:“开棺!”
傅青吓坏了,连忙跪下为张予明求情:“陛下,张予明经受不了丧妻的打击,一时有些失心疯,口口声声说他不相信苏将军真的死了,吵着要验看尸身,请陛下念在他爱妻心切的份上,恕他冒犯之罪!”
宗慕似悲悯似理解地看了眼张予明,对方状若疯癫,嗓门越来越大:“不,她没死,她没死!快开棺!”
宗慕摆了摆手:“罢了,他想看便让他看吧。”不看就永远不会死心。
他甚至招了几个兵士进来,一起将沉重的棺盖缓缓推开。
烧做一团焦黑的枯骨躺在里面,形容凄惨恐怖,任谁都不敢也不忍看上第二眼。
然而张予明却痴痴地盯着看了许久,嘴上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可这具骨架身量和苏拂一样高,不仅如此,张予明知道,苏拂左肩胛受过伤,那里的骨头有轻微的错位变形,这一点也完全对得上,还有她的兵刃,当真是全天燕仅此一把,无法伪造。
他跌坐在冰冷的地上,心一寸一寸冷了下去,眼底的火光也全然熄灭,像一盏终于油尽灯枯的烛火,没有了一点生气。
傅青看了担心,安慰道:“予明,死者已矣,苏将军死了,我们都很难过,但活着的人总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你……你节哀吧。”
细瘦的脊背紧贴着棺木,仿佛这样就能离她再近一点。他怔了半晌,低低地笑起来,渐渐笑得癫狂:“她跟我说过许多次,说她总有一天会为天燕而死,那是她的使命,所以她无法回应我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