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深论起来,内廷当然是以陛下为主了。”司马懿还是有些不甚明了,“懿听闻当今陛下仁厚贤明,怎会与一心匡扶汉室的曹司空有隙?”
“二弟,你真以为许都朝廷上下如同你在外面所见的,是铁板一块啊?!”司马朗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就在为兄离开许都的这段日子里,满朝文武已为一件猝发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只道是曹司空不轨之迹已露……”
“不轨之迹?不会吧?”司马懿摇了摇头,一脸的不以为然,“依小弟之见,曹司空何至如此愚笨?当今袁绍虎视眈眈、伺机而动,而曹司空岂会在此时自损‘尊王平乱、匡汉济世’之大略?这等自陷于不义的愚行,便是再笨的人也绝不会贸然为之的。”
“为兄所言岂会有假?这个消息是为兄留在司空府中的心腹亲信、秘书郎孙资飞鸽来信报知的!”司马朗肃然而言,“他告诉为兄,数日之前,陛下于许都郊外围猎,百官伴驾随行。曹司空突然借陛下所执之雕弓金箭,跃马上前自射一鹿而中。众臣以为是陛下射中此鹿,遂齐声而贺——不料曹司空竟自策马挡在陛下骑前,傲然面临百官代受其贺,面有扬扬得意之色。他的这一举动,引得太尉杨彪、司徒赵温、国丈伏完、车骑将军董承、太中大夫孔融等元老重臣、贵戚宗室们皆愤而指斥——曹司空仍是不以为意,拂袖离去。唉!曹司空此举实系大不敬,怎能不使天下士民异议纷纷。”
“这次郊田射猎荀令君也参加了吗?”司马防冷不丁地问了司马朗一句。
司马朗微一思忆,摇了摇头:“孩儿见孙资的信中讲,荀令君这几日在尚书台为筹备北伐袁绍的军粮一事忙得几乎是脚不沾地的。他哪有那份闲情逸致陪陛下和曹司空优哉游哉地去郊田射猎?”
“唔……”司马防轻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却没再多讲什么。
司马懿听大哥刚才那么说,先是吃了一惊,凝眸沉思一番,后又渐渐明白过来,末了不由得徐徐一叹:“曹司空在郊田射猎中的此番举措,实乃冒险之极的一步奇招。而今袁绍八十万大军在北方云集欲来,曹司空不久必将择机征讨——但他甚是聪明,意欲在此胜负未显之际,甘以‘行为不轨、自树其敌、自陷不义’之举,来试探朝中贵戚重臣的反应,以防其身临前线之时而后院失火。若是群臣无甚异动,则万事皆休;若是群臣有所异动,他亦可潜加剪除!想不到曹司空居然会使出这么厉害的一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奇招!懿当真是佩服之至!”
“呵呵呵……这倒不是曹孟德想不想得出这种匪夷所思的险招来,而是曹孟德生性桀骜枭武,硬是做得出这种不轨之举!无论曹孟德是何用意,他竟将当今陛下作为自己可供利用的工具来探测别人的反应,其实已隐隐表明了他并没有把当今陛下放在眼里。这个时候,无论是旁人煽风点火也罢,还是陛下自己心怀暗恨也罢,许都内廷与外府的嫌隙都已产生了……”司马防侧眼瞟了司马懿一下,指间捏着那枚黑子不停地转来转去,“假若为父没有猜错的话,他这番冒险之举必是背着荀文若(荀彧字文若)擅自而行的——倘若荀文若事先有知,必会全力谏阻他行此不轨之举!以荀文若之潜察深谋、严谨周密,自有更加巧妙的计策镇抚住朝中某些贵戚重臣对曹孟德的伺机暗算,而何必非用曹孟德这‘自树其敌、自陷不义’的险招不可?唉……许都城中,外有强敌相伺,而内有猝变骤生——曹孟德只图自己一招中的、径自刺激朝中潜伏之敌提前发难,却弄得荀文若又要费尽心力为他抹平后患了。”
“父亲大人和二弟分析得甚是精妙。”司马朗听罢,不禁也连连点头,“曹司空在许都朝廷之中,确有不少潜伏之敌——也怨不得他甘冒群臣诟骂而行此‘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招!而且,有些政敌还潜藏得极深极深,简直是令人万万猜测不到!”
“哦?你可知道那些人当中有谁是潜藏得极深极深的?”司马防眼底亮光倏然一闪,向他问道,“你且讲来,让为父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