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真是苦了你了。”司马懿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张春华那流云般柔润光滑的秀发,语气里溢满了深深的感激,“为夫能得到春华你这般的钟情与奉献,真是三生有幸了!……其实,为夫让你保守这个秘密,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夫君的苦衷,妾身能理会的!夫君大概是害怕你这风痹之症康复的消息一传出去,就不能再躲避曹司空的征辟了吧?”张春华仍是伏在司马懿的怀里,柔声款款而道,“夫君定是鄙弃曹司空身为阉宦之后,出身不清不正,而始终不屑屈节于他吧?”
司马懿听了,在心底暗暗一笑:春华心思灵动,到现在却还拘于古板之见——曹司空纵是宦官之后,但他那一番赫赫夺目的光环早已掩盖了他出身不正的阴影,那么多的贤人名士纷纷投奔于他,自己岂会在意他的门第渊源?自己目前徘徊观望而不响应他的征辟,更多的是在权衡算计“去”与“不去”之利弊得失,哪里还会顾及投身于他的是非之论?但是,此刻面对张春华,他还不能把这一层意思说破,便假装与她深有同感地叹了一口长气,道:“是啊!曹操乃宦官之后,出身卑贱,为人太重权谋而轻道德、太重法家之术而轻儒家之道……君子立身处世,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为夫宁可隐居以养志,亦不愿屈节于他……”
张春华听了他这番言语,脸上甜甜一笑,柔声而道:“春华最敬佩的就是夫君能够于乱世之间清峻高洁、守道不移、卓然自立。这才是一番堂堂正正、磊磊落落的奇男子、伟丈夫之大气象!”
某日中午,司马懿正在书房里看司马朗从许都寄回来的军国要情讯报,蓦地砰的一掌拍在榻床扶手之上,慨然而叹:“想不到袁本初一方霸主,竟自落得如此下场!”
坐在榻床一侧为他静静沏茶的张春华回过头来,诧异地问道:“怎么?袁绍已经被曹司空擒住了吗?”
“大哥来函中讲:袁绍自官渡一败之后,锐气尽消,自去年以来与曹司空交兵之际又屡战屡败,终于志沮力竭,呕血而亡!而他的两个儿子现在竟乘其父尸骨未寒之际,为争夺嗣子之位而内讧起来……唉!袁氏之势尽矣!”司马懿的眼睛仍然盯着那帛书上面,徐徐而道,“袁绍一死,河北之患即可彻底平定矣!朝廷苦战数年,如今大功告成,可谓升平有望了!”
“唉……没想到袁绍据地数千里、拥兵近百万,势倾天下,只在两三年间便身亡族败,一败涂地。”张春华也深有感慨地言道,“难道是天意弄人——冥冥上苍在颠倒拨弄他这一切兴衰成败的游戏么?”
“春华,你这话可讲得有些偏了。古语有云:‘天虽降厄,君子但执其理,理既得,则厄亦自消;变固难防,君子但守其道,道无失,则变亦可驭。’冥冥天意纵然瞬息万变,但我们亦能执理守道、凝志聚气、不屈不挠而应制于无穷。所以,你将袁绍之败归于天意拨弄,实在是本末倒置——依为夫看来,袁绍之败,纯系他自身人事不尽而致。”司马懿缓缓将帛书信札放在了榻侧,正视着张春华,侃侃而谈,“为将之道,须得身负‘四有’之诀:有自知之明,有知人之智,有自胜之强,有胜人之力。有自知之明,才能行无遗过;有知人之智,才能因敌制变;有自胜之强,才能屡挫屡奋;有胜人之力,才能威行海内。否则,任你兵虽精、势虽众、地虽广,亦是虚而不实、脆而不坚,一蹶而不可复振,一败而不可再起——岂有他哉?袁绍志衰气弱、器小量狭,区区官渡一败之耻痛尚不能忍,怎能成就霸王之业?本来他伺机反噬的机会还是颇有不少的……然而,他既连基本的自信之心、自强之志都已彻底崩溃,哪里还能咬紧牙根坚持到最后的胜利?这一场大惨败,完全是败在了他自身的外强中干、脆而不坚之上,怨不得天意弄人!”
张春华被他这一席话说得默默点头,沉默片刻道:“如今袁绍已死,河北指日可定——那位曹司空现在的势力可谓如日中天,夫君你若还想效忠汉室,只怕再也绕不过他这位威盖天下的大权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