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本相在许都最后一次召集大家共议南征荆州事宜。”这二十多天来几乎是夜以继日的军务操劳,让身板一向硬朗的曹操也有些吃不消了,脸上隐隐显出了几分疲态。然而,当他一坐到会场中心的主位之上时,整个人一下仿佛比吃了华佗炼制的什么灵丹妙药还要精神抖擞、意气昂扬。他的整个身躯在无形之中似乎也陡然变得魁梧了许多,顾盼之际竟有一股汹涌澎湃的雄壮之气顿时笼盖了全场——这是一位天生帅才在战鼓号角吹响之际,自然流露出的凛凛威风。南征之役尚未打响,曹操已然提前进入了那种饱满紧实的战斗状态中。
他扫视了一下会场,一个字一个字就如铁铸一般地说道:“本相在此恭请在座诸君针对南征事宜各抒己见、查漏补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怕是当面指着本相的鼻子直斥本相先前部署当中的举措失当之处,本相也一定会笑脸相纳、重重有赏!”
他话音落地,场中却是一片沉默。丞相府南征议事大会在这二十多日里已经开了不下五次了,每位臣僚都觉得自己该进献的几乎都差不多进献完了,该建议的也几乎都建议完了。
然而,曹操仍是坐在方榻之上,一脸诚恳地等待着他们发言。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华歆咳嗽了一声,举手一礼,在得到曹操点头同意之后,才起身在堂中地板之上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地讲道:“丞相大人……华某特冒死请求辞去许都后方坐镇统领使之职,望予恩准。”
“华大人何出此言?”曹操脸上表情有些愕然。
华歆把额门碰触在地板上紧贴着不敢抬起来正视曹操,似乎很是惭愧:“禀告丞相大人,华某实非经纶庶务的精干之才,这十多日来埋首南征军需粮械供奉之事,实是深感力不能支,长久下去只怕会误了丞相大人的南征军务……华某恳请丞相大人另择高明之士以代之。”
曹操默默地听完了他这番诉苦,不由得叹了口气,他自己事先也很清楚,以华歆的才干能够接下这许都后方坐镇统领使之职,本就是难以想象之事。这是需要“萧何之才”的,华歆他哪有这“萧何之才”?想当年,官渡之战时,荀令君也是担任坐镇许都后方以及军需供应之职,竟能统举兖州、豫州两州二十三郡所具之人力物力,对抗袁绍辖下的冀州、幽州、并州、青州、辽东五州六十二郡所积之人力物力。面对对方强盛于己近十倍的压力,他犹能游刃有余,何曾叫过一个“苦”字?而这华歆才接手此职十余日,便已是手忙脚乱、叫苦连天。唉,人与人之间的才能悬殊何其巨大也。可惜……荀令君又一直养病在家声称不耐繁剧、不能应事……他蹙了蹙眉头,冷然而道:“华大人不必推辞。朝廷目前正是亟需用人之际,还望你奋力而为、尽心报效朝廷才是。倘若您你有什么应付不来的地方,本相建议你前往荀令君处多多请教。”他话声顿了一顿,又给他打气道,“你放心——以我冀州、幽州、并州、豫州、兖州、徐州六州中原全境之力,直往那荆州区区八郡之地倾压而去,岂非以石击卵乎?”
“这……”华歆微微抬头斜眼一看,见曹操已然变了脸色,知道自己万万不能再硬拗下去了,便十分知趣地闭上了嘴。
“况且,本相一向长于‘以战养战、资粮于敌’——”曹操仍是盯视着他,继续缓缓而道,“只要此番南征能在两个月内荡平荆州,本相这三十万大军所需的钱粮军械有大半的负担就无须你在后方操心了,你只要给本相打理好这两个月内的一切军需事务就够了。”
“丞相大人既然成竹在胸,华某也唯有勉力而为、恪尽职守,只求不负丞相大人所托。”华歆听得曹操话语间竟还如此顾及自己的难处和感受,自己当然也不能“不识抬举”了,急忙顺势“滑驴下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