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没有等他继续再想下去,盯在他脸上的目光倏地变得锐利如刀,笔直地刺向他来:“如今本相‘奉天子以讨不臣、尊汉室以平逆乱’,正在成败进退的紧要关头,深切希望钟校尉能善始善终,一如既往地辅助本相成就大业!”
他讲到这里,看见钟繇开口似欲辩说,便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继续说道:“本相知道钟校尉是一向尊奉荀令君为楷模的,对荀令君的嘉言懿行一向十分欣赏……不过,本相也要恳切地提醒钟校尉一句,荀令君是什么人?荀令君是千古一圣、海内儒宗,是五百年间不世而出、魁然而峙的巍巍大贤。他有他自己的选择与操守,那是一代圣贤的选择与操守,常人邈乎而不可企及;钟校尉你也有你自己的趋时与应变,这也是一时俊杰之所当为,不必刻意追随别人。你若是强行学他,只怕是‘造之者富,随之者贫’、画虎不成反类犬,徒贻他人之笑也!”
曹操的话听起来虽然淡如白水、轻如鸿羽,然而钟繇听了却似置身冰窖,脸上一片惨青:“多……多谢丞相大人赐教,钟……钟某岂敢不从命。”
“很好。那么,钟君留在许都,就替本相多多关注一下西凉马超、韩遂那边的情形。本相虽是远在江南,也绝不会忘了你这一份潜心暗助之勋的。”曹操见他这副模样,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下,这才顺势抛出了正题。
天子刘协、荀彧、杨彪、伏完等人的一张张面孔恍若过眼烟云一般在钟繇脑际悠悠飘逝而过,他微微闭上了双眼,仿佛不敢正视,只迎着曹操的声音来向缓缓垂下头去,应了一声:“是。”
第2卷 身在曹营,司马懿暗通孙、刘 第13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第086节 曹家最厉害的死敌终于把钟繇也打发走了,本相真的是太累太累了。曹操静静地坐在榻床上,不禁恍恍然发了一阵儿呆。这样的身心疲累,是正常的,是必然的,是不可拒绝的,谁叫我曹家自己选择了要走这样一条注定会斗争一生、疲惫一生的艰险之路呢?
夕阳的斜晖仿佛千丝万缕的金线从白虎堂的轩窗外细细密密地飘洒进来,把曹操皱纹纵横的脸腮染成了一片灿烂的金红。他微微地露出了笑颜,悠悠吟起了自己所著的《秋胡行》——
戚戚欲何念!欢笑意所之。戚戚欲何念!欢笑意所之。
壮盛智愚,殊不再来。爱时进趋,将以惠谁?
泛泛放逸,亦同何为!歌以言志,戚戚欲何念!
他的吟哦之音在白虎堂上回响着,仿佛绕梁而旋,袅袅不绝。
这时,白虎堂上的东角席位那边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鼓掌声,曹丕的赞扬之声也飘然而来。
“父相的诗写得真好!吟得真好!孩儿们听了真是神思清爽!”
曹操这才想起自己这两个儿子还留在堂上呐!他急忙摄定了心神、平静了情绪,缓缓向他俩那边举目注视过去:“植儿……你,你近来的身体可好些了么?”
曹植面色有些憔悴,轻轻避开了父亲那两道关切的目光,低低答了一句:“孩儿至今还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你还在为为父诛除孔融一事埋怨为父吗?”曹操的声音微微颤抖了起来,“唉……为父诛除孔融,实属迫不得已啊!植儿,你应该明白为父这一片良苦用心啊!‘爱时进趋,将以惠谁?’你明白吗?……”
曹植闷闷地坐在那里,没有回答。
“也罢,为父派辛毗明天安排你回邺城调养身心罢……许都既是你的伤神之地,就不要再久呆了。”曹操心底暗想:植儿哪!你千万不可存有妇人之仁啊!这世间有多少的鬼魅阴邪,你知道吗?我曹家在朝野之中亦是暗敌四伏、凶险万分啊!看来,为父南征期间不能把你留在许都,免得你因为遭到一些别有用心人的蛊惑而犯下大错。
“是。孩儿谨遵父相的安排。”曹植在席位上伏下身,徐徐答道。
曹丕在一旁听得怒火中烧。父相真的是太偏爱三弟了!偏爱得太露骨了!他居然连正眼都没瞧我一下……他眼里只有三弟!他从来没有像关切三弟一样关切过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