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肃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沉沉而答:“仲达你有所不知,江东那边以张昭、秦松、顾雍等为首的大多数清流名士都不太赞成我家主公公开与曹操站到第一线兵刃相见,他们觉得以江东六郡之地,焉敢与天朝王师、大汉诏命、当朝丞相相敌?‘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啊……”
见到鲁肃终于也向自己坦怀开襟真诚交流了,司马懿心头暗暗一喜,沉思片刻,说道:“子敬兄过虑了。依懿看来,张昭、秦松、顾雍等人那里不是什么大问题。张昭乃汉室纯臣,他拘泥于礼法,自然是不赞成与汉室朝廷相对抗的,但若是有人打着汉室的旗号而欲行锄除异己之实,想必也愚弄不了张昭的。只要他能看清曹操‘托名汉相,实为汉贼’的真面目,日后必会义无反顾地全力支持抗曹大业。所以,张昭他们并非不可逾越之障碍。倒是孙讨虏年纪尚轻,虽有智略在胸,而心志或许摇荡未定,万一在临战之际却生了瞻前顾后之念,这才实是深为可虑的。”
诸葛亮听得此语,不禁抬头看了司马懿一眼:论年纪,你也不过与孙权相仿,居然敢评他“虽有智略在胸,而心志或许摇荡未定”?莫非你竟已比他更胜一筹——非但智略在胸,而且心志笃定了么?这个时候,诸葛亮还不知道司马懿曾在拒绝曹操征辟期间有过白刃加颈而沉笃如山的壮举,不然他此刻亦不会有此怀疑了。
“这个……这个,肃今日在此也确不能为我家主公向孔明和仲达二位保证得了什么。”面对司马懿的疑虑,鲁肃倒也直爽得很,坦然而道,“明日就请孔明与肃一道顺江东下柴桑,且和我家主公当面交涉去……到了柴桑,一切便可见分晓了。”
诸葛亮闻言,深深地点了点头。
“子敬兄,请恕懿在此直言,无论此番孔明兄到柴桑城与孙讨虏的交涉结果如何,懿都有些话恭请您转告孙讨虏——决不要相信曹操给出的任何拉拢、收买他的待遇和条件,这些都是他曹某人手心里捏着的绊马索!更不要以为他会像对待辽东公孙氏那样对待孙讨虏!请孙讨虏易其心而虑之。辽东偏远苦寒之地,曹操或许暂时不以为意;江东鱼米富庶之乡,谁人不会垂涎三尺?况且以曹操之枭雄心性,自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懿还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举州投降曹操的刘琮将要被调往青州担任空衔刺史了,他的下场足可视为孙讨虏意欲屈膝于人的前车之鉴……”
听着司马懿的再三强调,鲁肃不禁耸然动色,肃然而答:“很好。司马君的这些话,肃一定会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带回给我家主公。”
“罢了,还是亮来开口说破了罢!”诸葛亮觉得有些问题应该先和鲁肃这个孙权最信任的心腹谋士达成共识,便单刀直入地问道,“孙讨虏心底最大的隐忧莫非是曹贼人多势众,我们与之对敌会力有不逮?”
鲁肃轻叹一声,默默点了点头。
“子敬兄,你是应该清楚的,这几日我俩一路自襄阳、编县、当阳等郡县沿途观察而来,其实已经发现,曹军因兵不血刃就拿下荆襄江北三郡而生出了骄盈虚妄之心,以为大胜唾手可得,军风军纪都变得松懈起来。曹操还算是比较明智的,但他纵有安民抚士之明令连连下发,可他手下的曹纯、夏侯渊等不少将士仍是骄气十足,四处打砸烧抢、恣意妄为。驻守当阳、编县的徐晃为了尽快清剿刘皇叔的那些散兵游勇,竟命令手下将士凡见各乡农民双手虎口处生有老茧者一律非捕即杀,弄得那些樵夫、猎户个个如惊弓之鸟,可以说荆襄腹地处处都是酝酿着民变哗乱的干柴堆!你也看到了,亮已随处布下了暗线,只要时机一到,就四处点火,必令他们焦头烂额、团团乱转。如此,便可牵制他们留守殿后的大部分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