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三听了王昶这话,不禁面色一窘,暗暗心道:你这小子在这个时候还跟我曹老三装什么假正经?官场上的事儿,你当真以为就那么黑白分明,让人一眼都看得透透彻彻啊?底下还深着呐!去年腊月司马防大人病逝之日,曹丞相竟还从百忙之中抽身亲临吊祭,在葬礼上他那番悲恸欲绝的表情是多么感人啊!就从这一点上,你小子怕是到现在也没怎么把它瞧明白啊。老子今天告诉你这些事儿,是想提醒你,司马懿这个东曹属位置很快就要空出来啦,你得赶快去找你那个当大鸿胪的堂叔祖王朗钻门道才是!没想到你这小子却给老子装模作样的,到时候你这愣头青吃了几个哑巴亏才会晓得我曹老三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把手里的蒲扇摇得哗啦哗啦直响,再不开腔了。
王昶看到曹老三那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不禁也暗暗撇了撇嘴,不愿和他多言。诚然,司马懿大人的疾速发迹,确是丞相府里的一大奇事。关于他的平步青云,相府内外流传着不少说法,比今天曹老三口中的花样还多得多。毕竟,才刚满三十四岁的司马懿,竟不声不响地就被曹丞相一下提升到了丞相府东曹属的职位上去,眼下又正代行东曹掾之权,轻轻巧巧便掌管了相府内外的人事大权,实在令不少熬了多年资历也没能“得道升天”的大小官员们议论纷纷。是啊,在这乱世之中,各种奇迹已太多了。江东孙权手下那个早夭的周瑜,年纪轻轻,三十三岁便当了孙刘联盟数万大军的大都督;益州那个羽扇纶巾风流一时的儒生诸葛亮,只凭着一出“隆中对”,也是三十岁不到就当了刘备的军师。但他们凭的是真才实学,是赫赫战功,他们所拥有的职位与他们的能力和付出是对等的。司马懿凭什么就能被曹丞相破格重用?还不是靠着自己的世族出身、父兄荫庇和吹牛拍马爬上去的,有什么过人之处?
相府内外的议论沸沸扬扬,神神秘秘,像今天这样评说司马懿的人,曹老三肯定不会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不过,在许多人眼中,司马大人那里的表现都一切如常。他的目光依然平视前方坚定沉着,他的步态依然四平八稳从容不迫,他的讲话依然抑扬顿挫节奏分明。身边的文书小吏仍是王昶,车夫仍是他的旧仆余忠。他乘坐的犊车也是原来的犊车,并没有添什么华丽饰物。总之,他的形象还是和擢升之前当丞相府文学掾时一样。
饶是如此,司马懿还是没能避得了背后有像曹老三这样的人说长道短,王昶在心里沉沉叹了一口气。古语讲得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众,人必非之。”当真是至理名言,亘古不易。
“今天的天气可真是热啊!”忽然一个清清朗朗的声音传了过来,却见东曹署堂门外左手边缓步转进来一位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青年文官。他方方正正的面庞,高高耸起的额角,深如止渊的双眸,举手投足之际竟有一股峥嵘雄峻之气挥洒而来,令人心生敬畏。
“司……司马大人!”曹老三一见之下,不禁停住了摇扇,急忙从草席上“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堆上了满脸笑容,点头哈腰地说道,“您……您……您退朝回来了?”
来人正是丞相府东曹属司马懿。此刻,他刚跨到了门边,已是面容一敛,脸上忽地溢出一团笑意来,十分随和地向曹老三微微点头答道:“哎呀!这么炎热的天气,还有劳曹大叔为咱们当值看门,本座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王昶,端一杯清茶过来。”
王昶听得司马懿这样吩咐,心底里虽是百般地不情愿,也只得端了桌几上那杯给自己沏好的清茶,径直递到了司马懿手里。
司马懿仍是微微含笑,双手捧着茶杯,恭恭敬敬地送到曹老三面前,温声说道:“曹大叔乃是丞相府里的故旧耆宿,千万还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您且请用茶罢!”
曹老三见他态度这般恭敬,不由得躬身还礼谢道:“啊呀!老仆哪里当得起司马大人这般的礼敬?您真是太抬举老仆了。”他嘴里一边谦辞着,一边却毫不客气地拿过那茶杯便一仰脖子牛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