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就是这封密函……”杨彪从袍袖之中取出一封绢函来,急忙递给了荀彧,“其实今天老朽前来造访,也想就这封密函与您谈一谈……”
荀彧轻轻展开那封密函,细细阅看起来。只见上面写道:“董昭致书杨太尉:昔日周旦、吕望,当姬氏之盛,因二圣之业,辅翼成王之幼,功勋若彼,犹受上爵,锡土开宇;末世田单,驱强齐之众,报弱燕之怨,收城七十余座,迎复齐襄王;齐襄王加赏于田单,使东有掖邑之封,西有菑上之虞。前世录功,浓厚如此。今曹公遭海内倾覆,宗庙焚灭,躬擐甲胄,周旋征伐,栉风沐雨,三十年间芟夷群凶,为百姓除害,使汉室复存,刘氏奉祀。其巍巍功德,与周旦、吕望、田单等数公相比,犹若泰山之于丘石,岂可同日而论乎?如今,却让曹公徒与列将功臣并肩而赏,不显殊荣,此岂天下所望哉?有请太尉大人深思。”
静静阅罢之后,荀彧将绢函缓缓合上,闭目凝思片刻,方才睁眼望向杨彪,沉沉说道:“看来董昭已然利欲熏心,竟想凭着拥戴曹操晋爵升阶而换取一己之荣华富贵!唉!士人之中出此败类,真是可耻!”
说着,他站起身来,背负双手,在堂上急速踱了数步,忽又立定,转头问向杨彪:“董昭可曾与您讲过要用何等的殊荣与封爵来显耀曹丞相的巍巍功勋?”
“这个……老朽一读完他这密函便马上严词厉色地拒绝了他,哪里还顾得上去深问他这些问题……”杨彪将须髯一掀,愤然说道,“想那董昭,枉自号称为前汉鸿儒董仲舒之后,却做出这等令先祖蒙羞的丑事来!”
“杨太尉切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其实细细阅看这奏章,董昭的含义亦是不言而自明的了。他所奏请朝廷给予曹丞相的殊荣与封赏,绝非一县一邑这样的赐爵所能比拟……”荀彧却是顺着自己先前的思路追想下去,悠然说道,“如果荀某没有猜错的话,董昭所言的封赏与殊荣,应当是国公之爵、九锡之礼!”
“什……什么?”一听之下,杨彪顿时张口结舌起来,“国公之爵、九锡之礼?这是何等的殊荣与恩遇啊!已是堪称人臣之极了……老朽记得王莽就是在安汉公这个位置上篡了前汉的。光武大帝有鉴于此,曾经颁下明诏,令后世不得妄封群臣为国公。董……董昭这么做,是在冲撞我大汉礼法啊!”
却见荀彧慢慢移步来到堂中的那尊金猊香炉前停下,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炉上升腾而起的缕缕青烟在半空中幻化出各种奇形怪状来,眼底里亦随之浮起了一片忧郁之色。
杨彪见到荀彧此刻举止有些古怪,便也闭住了口,莫名其妙地观察着他,不再放声多言。
良久之后,荀彧才低沉着声音忽地向他问道:“杨太尉,荀某此刻倒想请教您一个问题。您看,这育贤堂上,香烟浮动,煞是让人眼花缭乱。却不知这究竟是堂外吹来的微风在徐徐撩动,还是炉中升起的香烟自己在往上飘动?”
“唔?”杨彪一时也未明白过来荀彧为何会问这“风动”“烟动”之类的玄虚话题,不由得怔了一下。但转瞬之际,他心念一动,顿时悟了过来,也起身来到金猊香炉之前,盯着那升在空中姿态百变的一缕缕青烟,深深一叹,道:“想来荀令君自是对此洞若观火,何须多问老朽——此时此刻,可谓是‘风也在动,烟也在动,内外齐动’!荀令君以为如何?”
荀彧并不立即回答,仍是向那香烟静视许久,方才缓缓说道:“其实,风动也罢烟动也罢,这对当今大汉朝局而言,都没有多大的关系。依荀某之见,关键在于某些人的‘心动’才是造成当前朝局动荡的症结啊!拖了三四年……这一天终于还是直逼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