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群一听,饶是他对此已隐隐猜到几分,但听到华歆竟是当面说得这般明明白白,也不禁为之全身一震,惊道:“这是为何?”
“司空大人心知肚明,又何必多问老朽?”华歆深深地看着他,慢悠悠地说道,“当今朝野之士,文韬武略能及司马懿者有几人?位高权重能及司马懿者有几人?收揽人心能及司马懿者又有几人?正所谓鹰扬之臣起于萧墙之内,而举朝昏昏,文恬武嬉,却无人警惕!”
陈群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骇,摇头说道:“华太尉此言差矣!司马大将军辅政三朝,忠心为国,累有大功,岂是太尉口中所言的鹰扬之臣?依陈群之见,他实乃有口皆碑、德高望重的社稷之臣!”
“当”的一声,却见华歆将茶杯往地上一摔,摔得粉碎。他愤然起身,怒道:“老朽剖心沥血以实言相告,司空大人却以戏言还我!老朽就此告辞!”说罢,拄着紫竹杖,往外便走。
“太尉且慢!”陈群慌忙站起,伸手一拦,肃然说道,“太尉请坐。本座刚才失礼了。然而本座也不可以无形之疑、不实之事来妄议他人是非呀!太尉今日之言,必有隐情,还望坦然相告。否则,视周公为王莽、视霍光为董卓,则本座之误大矣!”
华歆慢慢坐回了原座,渐渐平服了心情,然后缓缓说道:“其实,不单是老朽一人怀疑司马懿为鹰扬之臣,就连太祖魏武帝也对他生过疑忌之情。”
“太祖魏武帝?”陈群一惊,“他也怀疑过司马懿是鹰扬之臣?那么,他当年为何不曾彻底了结此事,却还将司马懿列为先帝的辅政大臣之一?本座有些不信。”他知道,太祖魏武帝曹操一向是外宽内忌,猜疑成性,想当年孔融、杨修稍露笔舌之长,便被他一举斩杀,更何况他已视司马懿为韬藏祸奸、蓄谋不轨的鹰扬之臣?自是断断不会留他于世!但是,武帝逝世之时留下的遗诏,却又为何将司马懿与自己并肩列为顾命大臣呢?这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啊!
“当年武帝对司马懿一直是深怀忌惮,只因他人才难得,在朝中人脉极深,诛之而无名,废之而无辞,才不得已姑息隐忍,专用他帷幄谋略之长,而不付他治兵理政之权。武帝临终之际,更是专门为此事将老朽召到榻前,付与老朽监察司马懿之绝密重任,当着老朽的面对先帝魏文帝殷殷告诫,‘司马懿鹰视狼顾,才智过人,居心叵测。对他不可不重用,亦不可不深防。无论如何,千万不要付与他兵权,久则生变,必为社稷之大患。’”华歆说到这里,竟是渐渐红了眼圈,哽声说道,“还是武帝英明睿智哪!他早就料到了司马懿终非善类。后来,在老朽的多次提醒之下,先帝魏文帝在世时也一直是让司马懿担任文臣之职,从不付与兵权。只有到了当今陛下登基之初,吴、蜀二寇东西交逼,形势危急,他才开始放手任用司马懿镇守荆州,独当一面,从此插手军机大事,渐渐使他手握兵权……而今大司马曹真病逝,他更是按捺不住,竟敢擅离职守进京夺权……司空大人难道对此还不引起警惕吗?”
陈群静静地听完了他讲的全部内容,面沉如水,纹风不动。他沉默了半晌,方才慢慢说道:“太尉今日之言,本座记住了。但您这番话,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应当再无他人知晓。请太尉默然自守,不可轻言此事。至于其他的一切,本座知道应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