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钟繇微笑着赞了一声,又道,“那你若是一直不眨眼地盯着三伏天里正当午的太阳去看,又能坚持多久?”
“这……孩儿从未试过……”钟会沉吟着说道,“不过,面对那么灼人的炎炎夏日,孩儿只怕坚持不到一盏茶的工夫。”
“可是司马懿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每天午未时分都要盯着炎炎烈日一眨不眨地看至少一炷香的工夫!”钟繇抚着颌下银须,悠悠说道,“为父是在一次与他参加中午朝议时才无意中发现这一点的。从那时起,为父就注意到了他这个人。他当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文学掾,又比为父小了整整二十五岁,但为父却一直感到他身上隐蕴着一股极深极深的锐气,一朝喷薄而出,必是势不可遏……
“唉,为父果然没有看错,司马懿仅仅只用了二十多年的工夫,便平步青云手揽大权,成为了我大魏朝最得力的栋梁之臣……看他这超群绝伦的势头,他还会在朝中更有建树的。也许连当时身为前汉丞相的太祖武皇帝生前所拥有的赫赫威势——他今后都有可能拥有的。”
钟繇说到此处,语气顿了一下,深深说道:“现在回想起来,他早年的‘目中无日’,其实就是‘目空一切’啊!他积蓄了这么多年的野心和实力,一旦羽翼养成,只怕真有掀天揭地之能啊!会儿,现在你可懂得为父为何要选中他们司马氏了?”
钟会深深地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却猝然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问钟繇道:“父亲……他们司马氏既有问鼎九州之心,我们钟氏一族又为何不能像他们一样也定下大计、求揽大权呢?父亲如此‘通达时务’,难道从未往这方面去想过吗?”
“嗯?”钟繇双眸深处顿时精光一闪,在钟会脸上一掠而过。他缓缓闭上了双眼,隔了许久,方才睁了开来,直盯着钟会,道:“你错了!这世间不是每一个靠近天子之位的人都能成为司马懿、曹操那样的人的。在今日之大魏朝,要想潜移神鼎,除了他们司马氏能够心想事成之外,其他所有的人,包括我们钟氏一族,都不能存有这个念头。人,应该贵有自知之明。今后,你们想都莫要往那方面去想!”
钟会见父亲说得这般斩钉截铁,却是颇有几分半信半疑。他一时也不再多想,便点头表示了认同。
钟繇见钟会点头称是,这才放下了心。他静立片刻,瞥了瞥放在书房中间的那口红木箱,深深叹了口气:“司马懿送了这些礼物来,为父实在是‘纳也不是,拒也不是’啊!
“若是拒了他这些礼物,他就会以为为父没给他‘面子’,不会在朝中全力支持他的抗蜀大略,必会对为父深怀疑忌;不过,若是纳了他这些礼物,为父又会被他看作是个嗜财轻义的人,在他眼里也没什么分量了……这不行哪!为父总得想个办法把这些礼物换个途径回赠他才是啊!”
他皱着眉头埋头苦思半晌,双眉忽地一扬,面露喜色,道:“对了!我钟府之中还有一柄祖传的‘灵犀剑’,乃是尧舜时代传下来的神兵剑器……会儿,你且去后房拿来!”
钟会应声奔进书房后边的密室,取出一柄装在金鲨皮鞘的宝剑拿来呈给了钟繇。
钟繇从金鲨皮鞘之中慢慢抽出那柄“灵犀剑”来——只见一弧青蒙蒙的寒光似流水般汩汩然一泻而出,闪闪缩缩,映得人须眉俱蓝!
他眯着眼,将那“灵犀剑”持在手中细细观看片刻,忽然青光一闪,手起剑落,“嚓”的一响,竟把那书桌一角如切豆腐般一削而落!
“父……父亲!您……您真舍得将这柄能吹毛断发的祖传宝剑赠予他司马家?”钟会看着这柄“灵犀剑”,语气里颇有些不舍。
“这又有何不可?该舍就得舍!”钟繇还剑入鞘,递向了钟会,淡然说道,“这个人情,为父要让你出面来做。司马懿的次子司马昭眼下深得陛下恩宠,前程自是远大。会儿啊,他和你年纪相仿,你要和他多多结交才是。这柄‘灵犀剑’,你在合适的时候赠送给他吧……他和他的父亲一定会明白我们钟家的心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