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说之间,忽然瞥见那支弩箭箭杆上居然刻有一行铭文:建兴十一年四月,中作部左典业、刘纯业,吏陈锋督,工杨深造,重八斤八两。
司马懿立刻明白了这行铭文的意思:“建兴”就是蜀汉当今的年号;“左典”“刘纯”二人,实际上就是蜀国兵器制造署——“中作部”内主管弩箭加工的郎官;“陈锋”就是这支或这批弩箭的现场督造官;而“杨深”就是这支或这批弩箭的制造工匠。难怪诸葛亮的这些弩箭质量如此过硬,原来他在军械冶制事务上的每一个环节都建立起了一套严密细致的管理体系!司马懿不禁暗暗叹服:这一点,自己须得向诸葛亮好好学习啊!
他微一转念,将那支弩箭随手递给了司马昭:“你把这支弩箭拿下去称一称,看一看它究竟有没有八斤八两重……”
然后,他面现愁云,转过来向众将深深而叹:“诸葛亮精于巧思、长于械器,能够‘物究其极、器尽其用’,本帅诚不能及也!诸君啊!在这三年之间,他竟已研制出这等厉害的武器——咱们纵有十万铁骑,亦是不能和他硬碰硬接的了!”
听到一向傲视当世、睥睨自雄的司马大将军本人也这么说,帐下诸将都面色黯然、垂头不语。
“大将军,若论工械制作之巧,我大魏也有一个奇才……”周宣若有所忆,徐徐进言而道,“他或许能与诸葛亮一竞长短……”
“谁?”司马懿眸中一亮,急忙便问。
“少府寺郎官马钧。”周宣款声答道,“大将军也许有所不知:皇宫之中的那座百轮水车和我们太史署的‘水动浑天仪’就是他制造出来的……”
“他如今人在何处?”
“陛下正在让他制造可以日行六百里的‘八轮追风车’和华彩无双的‘青盖沉香辇’……”
“唉!如此巧匠,岂能让他闲置于宫院之中做那华而无用之物事乎?”司马懿摇着头叹了一口气,“本帅稍后就要拟写表章,请陛下将他派往我关中大军帐前效力……”
正在这时,司马昭走了进来,将那支蜀军“百石弩”箭矢奉上,道:“启禀大将军,属下下去亲自称过了,这支弩箭恰有八斤八两之重,与其所刻铭文中的重量一丝不差……”
司马懿缓缓颔首而言:“从这小小一支弩箭,就可见得诸葛亮治军行事确是严谨异常,一丝不苟!你们都要向他认真学习啊!”
幽幽烛光之下,夜已经很深了,司马懿与赵俨还在寝帐之中对面凭几而坐,正在严肃而又紧张地磋商着关西军情。司马昭则在侧席以幕府记室的身份记录着他俩的交谈。
赵俨双眉紧锁,沉沉叹道:“大将军,这一次诸葛亮从斜谷道北关杀将而出,并在十里坡处以一役之威挫坏了我关中大军的锐气,直趋渭河南岸而来——他来势汹汹,又挟精械奇技之长,大有孤注一掷之意,而且所用纯系同归于尽的打法,实在是不可不深思预防啊!”
司马懿微微低头沉思片刻,将头蓦地一扬:“既是如此,依本帅之所见,唯有‘以守为本、伺机而攻’之策以应之!”
“以守为本、伺机而攻?”赵俨伸掌抚了一抚自己的须髯,有些意味复杂地瞧了他一眼,“司马大将军您这一计看似平平无奇,却本是此时此刻最为适当的一条万全之策。但是上一次诸葛亮在太和五年之时兴兵来犯,您已经用过一番‘以守为本、伺机而攻’之对策……当时戴陵、费曜等莽夫不明您的良苦用心,就一直攻击您是‘畏蜀如虎’,那个内外交迫的局面您又不是没见识过……这一次您若是再用此策,只怕又会激得诸将反弹起来,群情鼎沸。届时,您如何弹压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