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转头看向那老汉而道:“我大汉乃是华夏正统,岂容曹贼窃位自居?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只有我大汉才堪为天下士民归心之所,才能真正拨乱世而返太平,老人家,您说是不是?”
那老农坐在田埂上,双手抱膝,嘿嘿笑了几声:“大人您前边的话还讲得有仁有义,在情在理,但您后边的话可就有些强词夺理了!要说古今正统,莫过于上古的三皇五帝。可是今天谁还会请他们的后裔来做天子呢?大汉历时已有四百余年,其间虽有文景之治,有孝武之雄,有光武之明,但溯本究源,那高祖皇帝龙潜之际,亦不过是区区一介亭长而已!那个时候,谁能料到他将会是灭秦而立的真命天子呢?今日汉室不振,其因种于当年桓、灵二帝之际的君昏臣佞,天弃民离,故而‘党锢之患’‘黄巾之乱’‘十常侍之祸’接踵而至,几令人心澌灭无余。正缘于此,自大魏黄初元年以来,中原各州境内竟无一起以复汉之仇为名的起义!那么,请问大人,您凭什么又认定非汉室之正统而不可终天下之战乱呢?”
姜维听着听着,脸色渐渐就变了,他正欲勃然发作,诸葛亮却似已瞧见他的反应,及时用手中的鹅羽扇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拍,再一次止住了他。
那老农继续旁若无人地侃侃说道:“天下重归太平,乱世干戈尽息,本就是当今天下士民的最大心愿,无论是远在江东的父老,还是近隔剑阁的益州儿郎,其实莫不如此。真有天纵之英、超世之杰,他也唯有抚之以道,顺势而为。似你们那位诸葛丞相一味狂逞机巧心智,假重振正统之名,越俎代庖,自诩为替百姓谋利而将他们送上胜机渺茫的浴血之途,可不谓之‘搅乱世道而以紫夺朱’乎?”
“何方狂佬!竟敢在此妖言惑众!”姜维再也忍不住了,一声大叱,拔刀而出便要架在那老农的颈上!
瞧着姜维气愤填膺的样子,那老农却先是微微一怔,尔后便是淡淡一笑。他这一笑恬和自然,宛若野岭荒原中的百合花,又若深山幽谷里的一脉清泉,明净得一望见底。一时之间,姜维只觉胸中一空,手中一僵,那刀竟是劈不下去了!
“伯约……你且让这位老人家把话讲完!”诸葛亮喝退了姜维,又掩口咳嗽了几声,便望向老农来,“老人家究竟是何方隐世高人?诸葛亮在此失敬了。”
那老农拂须一笑,道:“原来大人您便是诸葛丞相啊!老夫失礼了。老夫乃颍川人士,姓胡名昭,字号却与诸葛丞相您的字相同——‘孔明’。”
“原来您是当年灵龙谷‘紫渊学苑’管宁亲师座下的高徒胡昭先生?”诸葛亮面色一变,“那么,您也是司马仲达的同门师兄弟了?”
“不错。”胡昭右手捋髯,徐徐含笑而道。
诸葛亮也深深地笑了:“孔子西游而遇楚狂接舆,屈子行吟而逢汨罗渔父——亮今日出巡而见胡先生,可谓不虚此行矣!”
“诸葛丞相乃一代圣贤,胡某那一番管窥之见让您见笑了。”胡昭谦逊而道。
诸葛亮抬起头来,遥望着天际一缕悠悠飘移的白云,沉沉而道:“您的这些话,亮下来之后必会细细思悟的……”
胡昭仍是微微笑着,忽然从腰间解下一双方方的木屐来,托在掌中,道:“唔……老夫差点儿忘了,老夫那个司马师弟托老夫送给诸葛丞相您一件礼物——便是魏国博士马钧为他制造出的这一双软材平底木屐。他说,诸葛丞相您日后在登山攀坡之际,倘若碰上什么蒺藜之类的锐物,您穿上这双木屐应该用得着。”
诸葛亮接过那双软材平底木屐拿在手中拈了几拈,觉得它们的质地蓬松柔韧而且富于弹性,任何锐器在底面上一扎就陷了进去,但又无论如何也刺它不透。他脑中一个念头霍然一闪:这样的木屐正是自己所发明的那“铁蒺藜”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