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范这时的表情又恢复成平静如水,他双眉紧蹙,沉沉而叹:“唉……这条计策也算不得什么高招。它治标不治本,不过是拖延一时的权宜之计罢了……公孙渊哪里是司马仲达的敌手?待到司马懿挟扫平辽东之大勋凯旋之后,只怕那时才是我大魏国步入险境的真正开始……”
“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一场大劫总算是化解过去了。”曹爽心情轻松地站起了身,敬佩之极地看了桓范一眼,“回宫之后,爽便和太初(夏侯玄的字为“太初”)一起建议陛下任命您为车骑将军和司隶校尉。桓伯父,愚侄等真该早一点儿来向您求助啊!”
桓范也拍了拍自己袍角上的灰尘,站了起来,一副淡然无事的表情,徐徐道:“你们先前恐怕都是嫌老夫这个人性格棱角分明,不好接触,所以才对老夫敬而远之吧?现在再说这些话,就是多余的了……老夫生为大魏臣,死为大魏鬼,决心把一个‘忠’字扛到底!请陛下放心,他托付的重任,老夫定当竭尽所能,务求底定功成!”
他说到这里,曹爽和夏侯玄的脸颊都顿时感到火辣辣的,眉目之间尴尬之色毕露无余。桓范却好像没把他们的表情看在眼里,自顾自地继续讲道:“如今天下兵权已大半落于他司马氏之手,但幸而掌粮之权似乎尚未引起他们的注意……老夫既是真要选择一个合适的职位来辅助朝廷,不如就请陛下让老夫出任大司农一职!只要陛下将全天下各州各郡的军民粮仓抓在了手中,就等于掐住了四方诸侯的米袋子和命根子!他们手中无粮,又如何跟司马懿造得起反来?”
第5卷 三国归晋 第38章 死诸葛“吓”走活司马 第234节 诸葛亮的遗策八月十五的月儿,又圆又大,玉盘一般高悬半空。渭河边的沙滩上,铺满了一层亮亮的、浅浅的银辉,白缎一般延伸到黑夜的尽头。一切,宛若回到了建安十三年荆州长宁河畔那个秋天的夜晚。一切,皆如梦境浮现一般清晰。
河水面上跃动着灿烂的白光,渐渐模糊了司马懿的眼睛。诸葛亮那伟岸峻拔的背影在月华的衬托之下显得愈加浮凸。他,此刻正背对着司马懿在缓缓抚琴。
琴声纯纯淡淡,仿佛是用无形的笔墨书写的另一种动人华章。司马懿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自己在灵龙谷求学的青年时代,那一切宏大的、细微的、昂扬的、婉转的声音,犹如暗夜刚刚诞生,带着初生的清醒和天真扑面而来,萦萦绕绕,幽香脉脉。月光倾洒下的鱼跃,悠悠远山的钟鸣,平平阔阔的河流,柔风拂过漫山青翠,草丛里一只野鸭破壳而出,岩壁下的灵狐正仰天而啸……诸葛亮抚琴的手指灵动而又轻盈,如同两只展翅飞动的翩翩白鹤,那琴身是一片芳香四溢的花海,七根琴弦便是那一波波不断涌来的花香。乐声和花香虽然无形无色,却都是可以渗入心灵深处的一道扉门,在那里回回旋旋。司马懿放松地、静静地谛听,那道扉门徐徐开启,如水的阳光汩汩流进,而那个魂牵梦绕的“她”的笑靥正渐渐飘近……他脸颊边一串冰凉悄悄掠下,那是他莹亮的清泪。
“铮”的一响,琴音戛然而止。司马懿心头一漾,立刻降回到真真切切的现实中。他禁不住失声叹道:“好琴艺!真乃天籁佳音也!只怕当年周瑜周公瑾的七弦之技也邈乎难及吧?”
诸葛亮在竹席上静坐了片刻,方才缓缓转过身来凝望着他,仿佛注视着一个相知多年的老友一般亲切而自然。虽然他俩在关中也曾交过两次手了,但平日里都是他俩手下兵来兵往、将来将往,他俩临阵见面的机会却少得可怜——就算是见面,彼此也只是隔着沙场遥遥相望而已,决没有今天走得这般贴近。
他慢慢地举起鹅羽扇扇动着,悠然而道:“司马君,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仍是风采依旧,可喜可羡啊!”说着,他大袖轻扬,掩住了口,闷闷地咳嗽了一声。
司马懿却依然静静地正视着他,柔声说道:“孔明,你也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好!”那温暖的声音里,赫然透出一份莫名的亲切和关心来。
诸葛亮摆了摆手,敛去脸上的一丝痛楚之色,缓缓从衣襟之处拿出一块物件来,托在掌上。司马懿一瞧,不由得心头怦然一动。却见它正是自己二十多年前在荆州沉璧湖上木舟之中赠给他的那块西汉未央宫瓦当!它上面的应龙纹饰依然是那么栩栩如生!他略一迟疑,轻轻吟道:“黄漆硬把赤瓦污,奸心费尽终不得。雨刷云收日出处,还我炎汉真颜色!孔明你当年作的这首诗,至今诵来仍旧是清越入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