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您真是当辅臣当惯了,今天一步登上了百官之首、顾命元老之位,却仍是这般小心慎重!”张春华微微笑着在他腿上轻轻擂了一拳,“你啊——就是一个一辈子为他人辛苦的劳碌命、臣子命!”
司马懿白了她一眼:“劳碌命、臣子命又怎么啦?周文王姬昌他难道不也是一辈子的劳碌命、臣子命?可是他的儿子成了大周一朝的君王!而且,他本人还被供在太庙里享受了八百年的万民景仰!”
张春华眼角的鱼尾纹都笑得看不见了:“夫君年轻时不是以汉高祖、秦始皇为毕生楷模吗?现在老了,却又想当起周文王来了!”
“曹操生前不也是想以周文王自居吗?不过,照为夫看来,他这个周文王当得最终还是失败了!”司马懿悠悠地叹道,“夫人,不瞒你说,为夫自从当上这个顾命首辅大臣之后,一直就是以曹操为龟鉴的。曹操真的就是在前朝建安十三年时晋升丞相、独揽大权之后才开始走向末路的……当然,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为什么显得那么急功近利、急于求成,就是因为他察觉自己的儿子谁都不能继承得下他曹家的霸王之业,所以他只能铤而走险,企图在有生之年以周文王的身份一统天下之后再移交给自己的儿子。可是,他最终还是失败了。”
“是啊!曹操的这个周文王自己当得还算是合格的——三分天下占其二。”张春华深深而言,“可惜,他的儿子却不是可以光大父业的周武王!”
司马懿慢慢点了点头,注视着张春华说:“夫人,你说对了,我司马家比他曹家更为高明的关键就正在这里:谢谢夫人你帮为夫教育出了子元、子上这两个麟儿,足可继承我司马家的千秋伟业。所以,为夫尽可安然而当周文王,日后子元、子上亦自可接力上来做周武王……曹操欲学周文王而后继无人,为夫却是定会成为周文王而庆流后昆!”
张春华慢慢红了眼圈,含泪而言:“夫君三十年来为他们曹家披荆斩棘、开疆拓土,到了今天却仍是屈居太傅之位而执意谦逊,他曹孟德有这份忍性做得到么?曹孟德才为汉家朝廷打拼了十多年就迫不及待地废除三公、独任丞相,让人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居心,现在想来真是好生浅薄!”
“他的浅薄,最终让他自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嘛!”司马懿慢慢答了一句,心中思绪却放了开来:当年曹操晋封丞相、大权独揽之后,篡汉自立的野心暴露无遗,所以立刻就引来了荀彧荀令君、杨彪杨太尉、王朗王司徒、太中大夫孔融等汉室遗忠贞臣的明攻暗算,终于在重重掣肘之中未能底定四海、成就伟业。那么,反观自照,而今自己成为顾命首辅大臣之后,又会面临什么样的敌手呢?现在看来,应该就是桓范、曹爽、夏侯玄、何晏等这一帮人。不过,对付他们这一帮人,司马懿早是胸中有数:桓范虽有智谋,但他素来清高孤直,所以他远远不及荀令君那般广结人心、一呼百应;曹爽、夏侯玄、何晏等虽是年富力强,然而个个德浅才薄,在朝野上下威望颇低,在儒林名门之中更是没有什么号召之力了。因此,司马懿暗暗庆幸自己成为“周文王”时所面临的阻力应该比曹操那时小得多。
然而,自己真的就可以安枕无忧了吗?司马懿从来不会这么盲目乐观。他倏地又忆起了什么,转头向张春华问道:“夫人,为夫听说关中丁氏一门的新秀丁谧日前竟被邓飏破格提拔为尚书台秘书郎了?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吗?”
“唉……丁谧这个人也是个铁脑筋,这些年来妾身让寅管家通过各种关系、各种手段前去拉拢于他,他都是不为所动,一心仇恨我司马家而始终难消其意。”张春华沉沉而叹,“夫君你还是心太软,直说‘人才难得’,硬是不让我们斩草除根——现在好了,他终于被搞到曹爽、夏侯玄那一帮人当中去了,终于找到机会与我们司马家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