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大人,孩儿近来确是想出了一条大胆而出奇的计策,不知该不该讲?”
“讲!”
“父亲大人,依孩儿之见,您此刻不如施展欲擒故纵、以退为进之妙计:暂时称病居家,韬光养晦,任由曹爽一派在朝堂上张牙舞爪,胡作非为,然后待到他恣情纵欲、积恶成山、无功丧德、臭名远扬之际,再伺机发难,打得他永不翻身!”
司马懿还没听完,眸中深处已是灼然一亮,紧紧盯向司马昭,整个人几乎朝他倾了过去:“你且把理由讲得再具体一些。”
司马昭迎视着父亲火热的目光,按捺住紧张之极的心情,咽了一口唾沫,道:“孩儿深知曹爽之为人,资性平平,遇危则稍知警惕,居安则忘乎所以。您如果日后一直待在朝堂上与他对峙,他若是临事而惧,克己忍性转而倚重桓范、丁谧等智谋之士、奸猾之徒为助,说不定尚能苟延残喘、保得小命;您如果称病告退而去,他则必会如释重负、身心俱懈、忌惮尽消,转而骄狂自大、作威作福、奢侈淫逸,用不了多久就会招来天怒人怨——那时候,您再以‘清君侧、拯社稷’为理由,完全便能名正言顺地将他连根铲除!”
司马懿静静地听罢,并不多言,回过头来,只向司马师问道:“师儿,你认为昭儿此计如何?”
司马师看着他这个二弟,满眼尽是钦佩之色:“父亲大人,二弟此计高明之至,孩儿恭请您予以采纳!”
司马懿这才面色一松,抚着银须,长长而笑:“不错、不错。昭儿你近来真是愈发睿智成熟了。你这一条妙计,为父就此采纳了!”
从司马府后花园的湖心高亭之中遥望出去,四面碧波粼粼、青莲摇摇、云影飘飘,洋溢着一股说不出的怡和幽雅。
“今天,本座将各位老兄弟、老朋友请到这里来,就是要和你们好好聚一聚、谈一谈心。”司马懿倚在亭内的香几后面悠然而坐,娓娓说道,“现在,大家能坐到一起像今天这般促膝谈心的机会不多了……”谈到这里,他眼睛一眨,泪花便闪了出来,“满宠太尉、崔林司徒、赵俨司空他们在这两三年之间都先后辞世而去了,本座对他们实在是思念得紧啊!”
在亭台之中,陪坐在他下首的是:新近升了太尉的蒋济、中书令孙资、中书监刘放、尚书令司马孚、尚书仆射卫臻、吏部尚书卢毓、度支尚书王观、廷尉高柔、太常王肃、大司农桓范、大鸿胪何曾、崇文观祭酒傅嘏等资望较老的公卿大臣。他们听着司马懿在席上声情并茂的讲话,个个神情不一,感慨万分。
司马懿透过蒙眬的泪光望向那天际的缕缕游云,慨然又道:“在这六十余载来,本座和诸君可以说是亲眼目睹了这风云际会间天下士人的三次嬗变——一是汉末诸贤,像王允、荀爽、杨彪、荀彧他们那一代的高士大贤,共同的特点是德胜于才、轻生重义、笃行务实、守节不移;二是建安诸贤,像王肃君、高柔君、贾逵君、满宠君、蒋济君、桓范君和本座等,我们共同的特点是德才并举、追善止过、方圆自如、建功立业;三是像夏侯玄、何晏、嵇康、阮籍、刘伶等,在黄初、太和年间成长起来的名士,对他们这一批,本座就有些不敢恭维了。本座认为他们阅浅历少,未当大难,生长于锦衣玉食之家,交游于升平盛世之际,甘多于苦、逸多于劳,造成了他们才浮于德、华浓于实、轻人重己、好逸恶劳的特点!唉,再往后面看去,世风日下,淫习日滥,那些后来的士人只怕更是德才皆乏、名实交丧,其祸之大愈发不堪深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