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寅时,窗外的天色仍阴沉沉的,氤氲着的乌云里攒满了即将倾盆而落的暴雨,正悄无声息地躲在天边静候人间其变。
载湉前夜里留了皇后一起在养心殿休息下了,此刻他忽然从无比真实的梦里惊醒过来,他坐起了身子后只感觉额头上的冷汗正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往下落。他回想到方才梦里的情景,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声声真切的呼唤,便飞快地翻身下了床,一路飞奔着向外跑。
静芬被身旁的动静吵醒了,她翻了身过来,用手轻轻拍着身边的位置,才察觉到身旁的载湉已不见了踪影。
静芬急忙起身来穿上了鞋,拾起一件被挂在衣帽架上的斗篷来,顺着一道被敞开的宫门向外追。殿外雨前的冷风正打着颤,席卷氤氲着的水气就向静芬怀里钻,她不住地颤抖着身子,却还是没停下脚下的步伐。
静芬远远地瞧见皇上正拼命地向养心殿外跑,冷风吹开了他身上贴身衣物的领口,他领口大敞着就向外追,仿佛前面有他求而不得想见的人。
“皇上!”静芬远远地高喊了一句,载湉才缓缓放慢了脚步,却仍旧连头也未曾回过。静芬紧追了两步,将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斗篷披在了载湉的身上,而后才关怀地开口问道,“皇上怎么了?外面太冷,皇上快回去吧,小心染了风寒。”
此时静芬清清楚楚地看见载湉额头上的汗珠,正顺着额头落到脸颊上。
“潋儿!”载湉踌躇了许久,才不安地道出这两个字来。他望着一道又一道阻隔他视线的宫墙,直直望着远方。他多么希望自己的目光能穿透一道道高大而又重叠的宫墙,能落在他担心的女孩儿身上。
“潋儿在外面,她想见朕!......”载湉转过头去望着静芬,静芬此时才得以看清,原来载湉的眼睛里已满是晶莹的泪光。
载湉的目光顺着明黄色的琉璃瓦向远处流淌,他尚未平缓下自己的气息便道,“朕心慌得很,梦见她一直想见朕。”
静芬听载湉又是在担心载潋,心里也泛起酸意来,她颇有些不快地低了低头,而后故意道,“皇上,潋儿不会来的,这会儿肯定在府里呢。更何况是泽公送她回去的,有泽公一路上护着,她不会有事儿的。”
冷风打着响,直往载湉敞开着的领口里灌,吹得他手脚冰凉,没有一点温度。他心里才燃烧起来的一点温度也被静芬一番话浇灭了,载湉望着远处宫殿房檐卷翘上的朝阳一点一点升起,而他却心事冰凉地冷笑道,“是啊,有了载泽守着,她还来见朕做什么。”
载湉眼中因担心而溢出的泪光此时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很快又被寒冷的北风风干了。他低下头去望着灰黑色的地面,只淡淡笑着摇了摇头,便转身向回走。
他冷静又清楚地想着,如今的载潋是站在自己对立面上的人,早已没必要去挂念了。载湉系紧了领口边的扣子,却不知是对谁道了一句,“其实我也知道你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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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载潋被载振狠狠一把推倒在床榻上,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推压在自己身上的载振,却一点也拗不过身体强壮的载振。
载振见载潋一直挣扎,心里的怒火也终于被点燃,她死死掐住了载潋的手腕,怒问她道,“我就问问你,我载振有哪一点不好的?让你这么不情不愿的!”
载潋哭喊着使劲推他,手被掐住了又用脚去踢,可她脚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也用不上劲来。载潋哭得没了力气,只感觉手腕被掐得生疼,她断断续续骂载振道,“我!我绝不从你…你,你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了!”
“诶,对了!”载振将脸贴得距离载潋更近了些,坏笑道,“我就是丧心病狂了,还不都是你惹的?”
载潋厌恶地将头扭向一侧不肯看他,就瞧见屋里的桌面上放着把做女红的剪刀。
载振见载潋不再挣扎了,手上的力气也渐渐松了,载潋便借着他松手的空当儿猛地坐起身来,直冲到床下的桌边上,拾起那把剪刀对着自己的脸蛋。
载振见载潋真的急了,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只是想占据了载潋,而并非想让她有什么意外闪失,不然他就真的没法收场了。
“潋儿…我跟你说啊,你要是动了手,可没人救得了你了!”载振言语恐吓着载潋,生怕她在自己眼皮下会有什么闪失,以至将来自己没法在醇亲王面前交代。
载潋一步步向后退着,直到撞到了身后的书柜才停下了脚步,她仍旧紧紧攥着手里的剪刀,用锋利的尖端抵着自己的下颚,载潋慌恐地瞪着眼前的载振,只怕他再有什么动作,载潋开口吼道,“你…你出去!”
载振摊开了双手,一步一步向后退,只怕载潋一冲动就做出傻事来。
载振才退到了暖阁的门口,忽听见门外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兄长!你可要冷静啊,你别忘了她是皇上的妹妹!你可别做糊涂事儿,将来再连累了阿玛!”
载潋听见是载扶在暖阁外头劝载振,心里的不安才稍稍消减了一分,因为这座陌生的王府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载振一样丧心病狂。
“好…我出去,你把手里的剪刀放下。”载振一步一步往外退,载潋却仍旧不肯放下手里的剪刀,直到载振无可奈何下终于跨出了暖阁的门槛后,她才稍稍松了手上的劲儿。
载潋听见暖阁外头传来上锁的声音,便飞跑着冲过去看,却无论如何也推不开眼前的那扇门,任由载潋哭喊着在房里推搡大门,站在殿外的载振都无动于衷。
“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滥发善心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心血来潮,好不容易才把她带过来,你老拦着我是什么意思啊?”载振揉着自己被载潋踢得生疼的膝盖,颇为不满地质问站在自己身边的载扶。
载扶拉着载振的衣袖就向外走,恐怕在暖阁里的载潋会听到了他们兄弟二人的对话。
“哥哥,说到底她还是醇王府的孩子啊,是皇上的妹妹!你今日强占了她,将来若是闹起来,皇上怪罪下来,咱们担当得起吗?”载扶苦口婆心地劝载振,却感觉自己的哥哥还在气头上,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我要是不给她机会闹起来呢!皇上怎么会怪罪下来!再说了,皇上哪儿就那么稀得她这个小丫头了!”载振气得失去了理智,载扶也不同气头上的载振较劲,只拉着他往外走,想让他冷静下来。
载振不耐烦地跟着载扶往外走,还要甩开载扶的手来,载扶也终于压不住心里的气了,转头冲载振吼了一句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傻?你就看不出皇上对载潋的心思吗?!”
载振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愣愣地怔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问了一句,“皇上?对载潋?能有什么心思?”
载扶见载振终于肯心平气和地听自己说话了,才松开了牵绊着载振的手来,一字一句解释道,“哥哥你就没听说,前段时间载潋脚伤了,皇上心急如焚地派宫里谙达出来给她送药?还传了口谕说让她好了就去请安,因为皇上挂念得很!”
载振目瞪口呆地听载扶讲,想起来那日大雨滂沱,自己和载泽在宫门外面遇见进宫去谢恩的载潋,这些琐碎的画面终于连成了脉络。
“兄长可还见过皇上对哪家的格格这么上心过?”载扶反问载振,就将载振问得哑口无言了。
可载振还是想不明白,载潋终究是要嫁人的,若皇上只是以兄长的心去疼她,自己得手后若真娶了载潋,也不会触怒了皇上啊。
载扶见载振愣愣地发呆,就觉得他还没想得透彻,于是又提醒他道,“哥哥,说句不该说的话,载潋可不是皇上的‘亲妹妹’啊!万岁爷的心思,咱们还是别猜了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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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蒙蒙擦亮,载沣就领着载洵和载涛到了载泽的府上。他们事先并没有告知载泽说他们要来,兄弟三个人就齐整整地到了府门口,不禁使得门房通传的小厮一阵手忙脚乱。
门房里几个小厮出来忙跑出来迎他们兄弟三个,又派了几个人连忙进府去通知载泽。载泽得了信儿迎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醇王府的兄弟三个人齐整整地站在府门外头。
载泽急忙加快了步子,一边向外迎一边道,“怎么要来也不事先知会我一声儿?让你们久等了吧,快请进来…快请!”
载沣瞧见载泽出来了,才拱手给载泽见了个礼,载泽惊得连忙去扶他起来,练练道,“使不得这样…你我兄弟间何必见外呢。”
载沣站直了身子后才极为诚恳地对载泽道,“泽公,大恩不言谢,我们兄弟今天上门来道谢,就是为了你昨天出手搭救潋儿的恩情的!若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潋儿还要受什么罪呢……”
载沣说着说着话又激动了起来,一个人止不住地哽咽,载涛嫌载沣话还没说明白就掉眼泪,便上前了一步过来笑道,
“泽公,我们兄弟三人心里实在感动,以前泽公就亲自到府上去探潋儿的病,昨儿又亲自接了她出宫,还送她回府。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就只有亲自来登门道谢了!”
载泽听见他们兄弟说今日登门的来意,心里不禁惭愧,忙轻声笑道,“你们千万别这么说,我去探潋儿的病,接她回府…都是我心甘情愿乐意的!你们若是为了这些小事儿就登门来道谢,可让我以后还怎么对潋儿好啊?莫非要见她一次,你们就来道谢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