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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泽忽然轻笑了一声,他拉起载潋的手腕来,轻声问了句,“我过去了,你还孤单吗?”

载潋望着载泽握住自己袖口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忘掉另一个人,可她此去就要在西山停留整整一年,她不准备去将误会解释清楚,也许将来再回来时就要与自己在乎的人形同陌路,可纵然是这样,她都不忍心应载泽一句话,因为她将所有的心事都藏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可载潋心软,她看不得旁人苦等却不得结果的模样,便挤出一抹微笑来,朝着载泽笑道,“不,不会了,泽公陪我们去坐吧。”

继禄一路飞奔地回宫去向皇上回话,他在东华门外下了马,便一路匆匆径直向养心殿而去,途中听闻皇后胞妹静荣进宫来闹了些风闻,却也没心思过问,只急着去向皇上复命。

载湉此时也为自己的生父醇贤亲王奕譞换了孝服,他神清黯然地坐在养心殿案后,将目光一丝一缕都锁在醇贤亲王奕譞临终前所上的遗折之上,反反复复看了无数次,直到现在心已酸涩悲痛得麻木了,却仍然不能从其中抽出身来。

寇连材前来为皇上添茶,却发觉一上午皇上都并未动茶,不禁担忧地望着皇上憔悴的面色,劝道,“万岁爷,您要珍重身体啊。”

载湉却似是没听见般的,只回问寇连材道,“他们送到哪儿了?”寇连材知道皇上在问醇王府的人,便道,“奴才还没得着信儿呢,要是继禄回来了,一准儿……”寇连材话音未落,王商便兴致冲冲地上前来通传道,“万岁爷,继禄回来了!”

“快传他进来!”载湉立时吩咐道,王商同着寇连材得了命,便赶忙着去传继禄进来。

继禄仍未向皇上行礼毕,载湉便忙着问他道,“你今日所见情形如何?”继禄恭恭敬敬回话道,“奴才回万岁爷的话,奴才在城门外追上了醇王府的人,小醇王载沣正奉着醇贤亲王灵位,除却醇王府大福晋和几位侧福晋,醇王府家眷皆在,奴才也将万岁爷亲自为醇贤亲王撰写碑文一事告知醇王爷了。”

“好…”载湉的语气忽然低沉了许多,他坐倒在自己身后的御座上,失去亲人的悲痛与不能亲自去送行的愧疚感令他的呼吸都变得迟缓起来,他不令继禄起身也不让他退下,继禄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脚步声,仿佛女子脚下的花盆底踩在光滑晶莹的玉石上。

珍嫔从继禄身边走过,端着一碗滋补身子的莲藕红枣羹,走到载湉的案边后轻笑道,“万岁爷别难过了,奴才才刚做的,万岁爷好歹尝一口嘛,算是赏奴才个面子了!”

载湉正为醇贤亲王的事而茶饭不思,心事凝重,听到珍嫔脆如银铃的声音,感觉精神清爽了许多,此时此刻却不能同她多说,便命她将手里的碗放下了,而后又问继禄道,“朕问你…醇王府的人,都谁去了?”

继禄仔细回忆,回话道,“小醇王爷载沣,六爷载洵和七爷载涛,从前醇贤亲王亲近的张文忠和常贤等人……当时人数众多,奴才不能一一记清,还望万岁爷恕罪。”

载湉瞬间又感觉火气蔓延,他蹙了蹙眉,努力忍下心口里的火气,他用力地攥了攥手里的茶盏,冷冷问了一句,“就没别人了?”

继禄又细细地回想,忽想起来载潋也同醇王府众人一起去了,她还向自己问了皇上圣躬康健否的问题,于是便叩头道,“万岁爷恕奴才糊涂,方才忘了还有醇王府的三格格,三格格也跟着醇王爷一同去了,此外…奴才还听说,三格格此去就不回来了,要在西山住上一年半载,以为醇贤亲王守灵。”

载湉听后忽然感觉心底一颤,他知道京郊寒冷,道路不便,起居通信条件各方面都不如京城内,他担心载潋住在京郊会有所不适,更担心她会在京郊受风寒侵染,立时怒吼着质问道,“怎么事先没有人告诉朕?京郊偏远寒冷,怎么能留她一个女儿家留守呢!”

继禄害怕皇上动怒,他为安抚皇上的情绪,便忙着叩首道,“万岁爷息怒!奴才们也是今儿才听说的!不过万岁爷不必担心三格格境况,泽公爷今日也去为醇贤亲王送行了,奴才听泽公爷府上人讲,泽公也要在京郊住上些时日才回来呢,有人贴身照顾着…三格格不会有事的…”

继禄本以为皇上会平静下来,谁想听过他此话,皇上忽然更加震怒地拍案而起,指着继禄,怒吼着问他道,“什么叫贴身照顾着?!载泽和载潋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是他去贴身照顾?他们这是逼着朕给他们赐婚!你说是吗?!”

继禄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话说错了,说得惹皇上不爱听了,此时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下去了,只剩下跪在原地瑟瑟发抖,珍嫔瞧见皇上动了怒,又瞧见继禄怕得不知所措,便出来解围,她悄悄在皇上耳边道,“皇上怎么了,为什么事动这么大的怒气呀?载潋和泽公都是出于好意呀,皇上。”

载湉知道珍嫔不会懂得自己这层心事,便将她推到一侧去,他自己一人静静想了片刻,他想到载潋在阿玛去世当日还在府外同载泽游玩,见到了载泽竟连自己的阿玛也不管不顾了,就忍不住一腔怒火,他恨不能劈头盖脸地骂载潋一顿,让她能清醒过来。

“皇上…皇上若不放心三格格一人留在西山,奴才们去传皇上的口谕,传她回京就是了……”继禄诺诺地说道,生怕又会触动了皇上敏感的神经。

谁知此番载湉却道,“不用了!让她留在西山也好!免得回来后又生出许多事端,朕也不愿再见她只懂自己小情小爱的样子,以后她的事不必来传!朕不想再见她!”

继禄答了话,心中叫苦果真是说什么都对不上万岁爷的脾气,王商见皇上也没了再向继禄问话的心思,便在一旁忙摆手示意继禄道,“万岁爷气头上,您快下去吧!改日再来回话!”

继禄走后,王商和寇连材也退了下去,只留下珍嫔和皇上两人在殿中。珍嫔为了让载湉消消气,便笑着道,“万岁爷快别生气了,再生气奴才都怕了,都不敢来见万岁爷了!”

载湉一想到载潋在醇贤亲王去世当日姗姗来迟的场景就忍不住愤怒,他更替自己的阿玛心痛,向来疼爱的女儿却在自己需要时与自己的情人出府去游玩,迟迟不归!

珍嫔见载湉慢慢消了气,才敢问了一句道,“万岁爷,您究竟为了什么事啊?奴才没听说载潋最近惹了什么祸呀?”

载湉像是想到了倾诉的突破口,他高声道,“她!载潋!竟然心大到连阿玛病重都不放在心上,阿玛病逝当天,她还在府外…和载泽闲玩儿!”

“就是皇上和太后都去探望醇亲王那天吗?”珍嫔问了一句,载湉只点头回应。

珍嫔心里却起了疑,因为她当天恭送走皇上后,便听闻载潋不久前曾进过宫,在太后处挨了打,怎么会是同载泽出府游玩了呢?

珍嫔最后却是一句也没有提,因为她想起不久前皇上出宫不归的事情来,众人都传是载潋引皇上出宫的,她正希望皇上从此后误会载潋到终成陌路,当然不愿意皇上会重新对载潋升起怜悯与同情来。

珍嫔最终端起来莲藕红枣羹的碗来,递给载湉笑道,“皇上别生气了,载潋是小孩子,做事思虑不周全也是难免的啊!”

载湉看了珍嫔一眼,气仍未消,愤愤地道了一句,“朕是气她…!和载泽……罢了罢了!”载湉欲言又止的样子,珍嫔都看在眼里,便嘟着嘴道了句,“奴才明白了,皇上是吃泽公的醋了!”

“你胡闹!”载湉抬手去弹了弹珍嫔的额头,珍嫔才爽朗地笑出声来,她明媚地笑道,“皇上!您别生气了,您有奴才啊!无论如何,奴才心里都只有皇上一个人!”

载湉望着珍嫔明媚的眸子,感觉自从她来后,才弥补了从前许多令自己孤独的缺口,他感恩地攥紧了珍嫔的手,一字一句道,“珍儿,谢谢你。”

直至月亮当头,载潋同着自己的哥哥们才行至妙高峰,将醇贤亲王奉安完善后已至深夜,妙高峰山脚下有间单进的院子为醇王府所有,载沣便让家眷与随行们都在此用膳休息,次日清晨返回城内。

载潋因要在此住上一年,便不会再和王府众人回去了,她领着自己的随侍静心和瑛隐两人收拾住处,虽住处大不如前,可却难得清静,载潋也十分满足了。

载潋睡前忽听见有人敲门,她以为又会是自己的哥哥们来劝自己明日同他们一起回去的,谁知竟是载泽站在载潋门前。载潋敞开门时,便感觉门外呼啸进一阵寒风来,她紧了紧领口,便望着门外月光下独立的载泽,问道,“泽公…怎么是你,怎么还没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载泽见载潋也换去了白天里穿在外间的坎肩,便礼貌地向后退了几步,低着头颇有些含蓄之意,笑了两声后才道,“潋儿,我有些话想同你讲,你能不能出来听我把话说完?”

载潋微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载泽会在深夜里邀请自己出去,可她却很快反应过来,便答道,“好,泽公你等等我。”

载潋进屋去披了件外衣,便飞快地出门去找载泽,载泽领着载潋一路向妙高峰山脚下走,直到前面有条浅浅的溪涧阻隔了去路,载泽才停下脚步,他瞧着潺潺溪涧上倒映着的月光,忽鼓起了勇气,转头对载潋道,“潋儿,我知道我的话有些突然…我是想说…我…我的心意!我想你应该能懂!我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府里人向我提起过无数的格格姑娘们,可我心里,中意的只有你。”

载潋只感觉从头至脚一阵颤抖,她感觉有些晕眩甚至站立不住,她何尝不明白载泽一直以来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心意,可她也只能残忍地装作不知而已,她知道自己太残忍了,可她却也没有办法,她的感情她已经付出了,付出得无怨无悔。

载潋听到载泽今日将话都说明了,自己也不想再瞒,便道,“泽公,对不起…我…我不值得泽公这么对我!我心里有自己的执念,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嫁了!”载泽不解地摇头道,“潋儿你告诉我,他是谁?他是谁,值得你这样一点结果也没有地去等?!”

载潋被载泽说得泪流满面,她扭着头不敢看载泽,最后只哽咽道,“泽公,那只是我一个人的执念而已,也许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又或许他非常恨我恼我吧!”

载泽不再去追问载潋所说的人究竟是谁,他听得出载潋话中的意思,那个人和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可能,载泽忽然从载潋的身后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他低声道,“潋儿,也许从中走出来对你而言很难,但我相信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载潋没有挣脱,她感觉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生平最怕自己会身不由己地负人,可她万般周全,忍受了许多该忍与不该忍的伤痛——载振的欺辱她为了皇上而选择闭口不言,为了皇上的处境,她选择自己去扛下所有罪过,令太后罚她,她仍旧一言不发。

可到最后,却还是令皇上恨她,恼她,怨她,如今又要让她再负载泽一片赤诚的心意!她不愿再伤害载泽一丝一毫,可她不能放下自己的执念,她煎熬在其中,又如何能作决定呢。

“泽公…”载潋甚至无法从载泽的怀中抽出手来去擦一擦自己眼角的泪,她苦笑道,“泽公!我不想负你!也求求你不要逼迫我…忘掉他于我而言本就是最难的事!”

“可我只相信!”载泽忽然高声吼起来,他将载潋抓得更紧,“可我只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载潋仍旧站在原地,她痛苦到已失去了所有力量,她自己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皇上恼自己,厌自己,她也做好了皇上不再见自己的准备,因为她知道皇上认为是自己的不孝加速了阿玛的离世,阿玛是皇上亲生的阿玛,可自己却根本不是皇上的亲妹妹。

载潋苦笑着,她望着天上一轮月亮,想着也许皇上也在看这轮月亮。

她摇了摇头,心中清楚自己和皇上是永远都没有可能的,她的心事只能独自一人分享,是不会有人能和她一起共享的,在这份孤独里,载潋心甘情愿也甘之如饴,可她小心翼翼却还是忍不住在有关皇上的事情上失去所有原则。

她为了皇上拒绝了载振,也拒绝了载泽,可留给她的就剩孤单了。

载泽所相信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载潋对皇上的感情上根本不适用,因为皇上是永远不会为载潋留有余地的,他们本身就是“兄妹”,而载泽也永远不会知道,忘记皇上,于载潋而言何尝只是一件难事,更是等同于拿走了她的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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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rry又久等了哟(害羞

忽然网断了,不然早就会发出来这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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