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潋并未向皇上去请安,便径直出宫去了载泽的府上,载潋的心情缓缓雀跃了起来,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错过载泽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能来亲眼目睹这一切。
太后命载潋两个时辰内回来,所以她仍不能久留,可她也心满意足了,能亲自对载泽说上一句祝福的话。
马车停在载泽府门前的时候,载潋便听见了府内的锣鼓声与欢笑声,声声交织在一起,诉说着形容不尽的喜庆繁华。
载潋抬头便瞧见高大的府门外悬挂着的大红灯红与朱红色的绸缎,此时正在寒风中起舞,几乎将自己的视线都阻隔了,载潋一个人往载泽府里走,眼前尽是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府里的小厮和丫鬟来来回回忙碌着,根本没有人注意到突然出现的载潋。
所有王府来客都会在门房处记录,载潋并没有跟着醇王府一起来,这会儿府内正乱着,任谁都没有注意到载潋。
载潋见院内便摆了几张有十米长的宴席,许许多多她连见都没见过的人围坐在长桌两侧,相顾谈笑、把酒尽欢。
载潋在人群里搜寻着自己兄长们的身影,却始终没有找到,载潋对载泽的府邸并不熟悉,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也怕自己走错了地方,便拦住了一个丫鬟模样的佣人问道,“姑娘,你知道醇王府的客人都在哪儿吗,能不能领我过去?”
丫鬟看载潋一个人游荡在府里,不禁起了疑心,不客气道,“醇王府那都是贵客,你是什么人啊?怎么混进来的?!”
载潋头次听别人这样质疑自己,竟被说得怔忡在原地目瞪口呆,她指着自己似笑非笑,反问了小丫鬟一句,“你不认得我?!”
那小丫鬟却更起了疑心,推推搡搡地要赶载潋出去,“走走走!外边去!我们爷大喜的日子,没得给你趁乱攀富贵的机会!我上哪儿认得你去!”
载潋被气得怒火直往头上涌,心想自己在宫里小心翼翼地要压抑自己,现在居然还轮到载泽府上一个奴才在自己面前耍威风,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暴怒,声嘶力竭吼了一句,“你个大胆的奴才,谁给你的胆子赶我?”
小丫鬟一听载潋还急了,心里更气起来,她想各个王府的客人早都到齐了,剩下些朝廷官员也早都记录到齐了,眼前的人分明是来捣乱的,便招呼了几个身边的小丫鬟,道,“都过来!把她绑了赶出去,别让她再进来扰了爷大喜!”
“你们谁敢!”载潋气得头都跟着一起疼,她还从未受过这样的气,她指着眼前那个要别人过来绑自己的小丫鬟吼道,“你去把醇王府的人请过来!你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就不相信我算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载泽平时就这么教你们的!”
还不由载潋分说,几个小丫鬟已经将载潋绑了,拖着她往外走,载潋使劲在她们怀里挣扎,大吼道,“我叫你们去请醇王府的人过来!你们听见没有!”
小丫鬟摆了摆手示意把载潋拖出去,嘴里还自言自语了一句,“别是个疯的,口口声声还要找王爷们,谁有空理你?”
此时载泽府上的管家才听见了动静,忙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他生怕出什么乱子,搅乱了今日的婚礼,便忙跑着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这儿闹什么呢?!若让里头各府王爷们听见了,你们还活不活了!”
小丫鬟不屑一顾地道,“您这儿说什么呢?我们不还是为了泽公爷好,刚才来了个形迹可疑的,说要见醇王爷,我们这不才把她赶出去了!我看别是个疯了的。”
管家也觉得奇怪,一蹙眉头问道,“什么人啊,要见醇王爷?”小丫鬟答道,“她倒是没说,我看是自己也说不出来,还硬撑着,质问我怎么不认得她。”
管家想起来醇王府三位全都到齐了,便也放松下来,一笑道,“可能就是凑进来想沾沾喜气的吧,既已经赶出去了,就不必再过问了,反正醇王府三位爷都来齐了!也不可能是醇王府的客了。”
小丫鬟却忽然笑道,“那倒是个姑娘,可我也不信她能是醇王府上来的客,不然怎么不和醇王爷一起来?”
管家听到此处忽然感觉心底一凉,因为他今日在门房记录上并没有看见醇王府三格格的名字,他知道载泽向来与醇王府三格格亲厚,今日载泽大喜她却没来,管家心里不禁奇怪,当时还特意问了门房小厮是不是漏记了,小厮还肯定答道,“的确没见着醇王府三格格。”
“你你你...”管家忽然慌了,他扯着小丫鬟往府门外走,结结巴巴地问道,“你跟我说,把那个人送哪儿去了?”
小丫鬟更是不解,被管家拉着出了府门,才瞧见载潋被拖到了王府外的街对侧,便道,“您这是怎么了啊,刚说不必管了,怎么又找她?她不就在那边儿呢,您自己看啊!”
管家使劲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瞧,竟看见载潋让几个小丫鬟拖着往外走,吓得慌了神,连连吼了几声,“你们给我住手!”
管家知道载泽向来偏袒载潋,也对她格外呵护,今日自己府里的人做出这样的事,他都不知道该如何交代。
管家飞跑着追上了载潋,他狠狠推开几个小丫鬟,赶紧给载潋松绑,刚才的站在府门外的小丫鬟也追了上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还问呢!不长眼的东西!还不给三格格赔罪!”管家被气得破口大骂,躬着腰身指着载潋对丫鬟们道,“这是醇王府的三格格,醇王爷的亲妹妹,你们竟敢给赶出去!让咱们爷知道了,不要了你的命!”
“我...我们哪里知道格格会自己突然过来啊!”小丫鬟也惊得目瞪口呆,缓过神来才跪下来磕头道,“格格别跟奴才们计较,奴才们不认得格格,但求格格看在我们爷今日大喜的份上,不要同奴才们计较了!”
载潋也懒得再和眼前这些人纠缠,她气仍未消,但怕耽误了给载泽贺喜,便赶忙又进了载泽府,管家追上来给载潋引路,一直将她带到了王府里间,各王府客人们坐的地方。
载潋此时才瞧见载沣、载洵和载涛坐在席间,旁边挨着庆王府的载扶还有端王府的载漪,“哥哥!”载潋气哼哼地大吼了一声,载沣听见了立时回过头来,瞧见是载潋来了,忙上前来问道,“妹妹怎么突然来了,不是进宫了吗?”
管家赶忙为载潋加了一把椅子,载潋坐下后才气不打一处来道,“是啊,我进宫给太后请了安,太后吩咐我来瞧瞧,好回去给她讲今儿有多热闹,不过我才进泽公府,就让这些好奴才们给绑出去了!连拉带拽,又打又骂的,他们不认得我也就罢了,但见他们平日里是怎么仗势欺负平头百姓的!”
载沣听得一时都反应不过来,他不敢相信载潋居然让载泽府里的下人给绑了,管家和丫鬟在一旁听着,忙解释道,“醇王爷别动怒,奴才们可从来不敢做欺负百姓的事啊!泽公爷的为人您不是不知道,奴才们可向来都是为泽公爷办事儿,今日的事情纯属误会,也请格格别生气了。”
载泽此时才刚刚将宗室席间的酒都敬完了,正准备去敬自己的岳丈——静荣的阿玛、太后的亲弟弟桂祥一家人酒,却忽然听见载潋的声音,语气还极为气愤,不禁驻足侧头去瞧。
载泽本已灰心了,他以为载潋一定会来,他等了好久,拖延了好久,却都见不到载潋来,直到醇王府的人都来齐了,他仍没有等来载潋。
载泽才默默告诉自己,也许在载潋心里,他载泽的事情本就不值一提,哪怕是一生中最重要的大喜之事,也不值得她亲自来这一趟吧。
任周遭环境再热闹、再喜庆,可载泽的心始终是空落落的,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自己最想见的人,现在他听到载潋的声音,竟立时感觉冷冰冰的心温热了起来。
载泽即刻转了方向,又向宗室亲贵坐的席间走来,众人瞧见了他都不禁奇怪,连一向不按规矩办事的载振都在一旁提醒他道,“泽公,该去给桂公爷敬酒了!”
可载泽却像是没听见,他的眼神却越看越直,脚步也飞快,他手里仍紧紧攥着酒杯,可酒杯里的酒已经洒净了。
“潋儿!”直到载泽真真切切地瞧见了载潋,才喊出这样一声来,载潋闻声便立刻转过身来,她猛然瞧见载泽出现在自己的身后,身穿一身大红色的吉服,眼底不禁一热,连心口都跟着温热起来。
“泽公...”载潋不自觉地微笑着,眼底里所有难言的情绪都化作了泪水,她悄悄用手擦了擦眼角涌出的泪,才上前了一步道,“对不起泽公,我来晚了。”
载泽此时直愣愣的眼神才终于有了温度,他扔下手里的酒杯,竟一把将载潋拥进了怀里,不断地轻声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直到那一刻,载泽才感觉自己一直以来空落落的心终于被填满了。
而载潋却不能任由载泽胡来,她知道今天是载泽的大喜之日,是他迎娶她人的时刻,便很快脱身出来,端起一杯才倒满的酒杯对载泽爽朗笑道,“我敬泽公一杯!恭贺泽公新婚之喜,还愿泽公与福晋婚后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载泽的目光中忽然多了许多的酸涩,他淡淡点了点头,犹犹豫豫地将酒杯重新斟满了酒,举起来与载潋碰了杯,而后一饮而尽,才对载潋道,“你的希望,一定会是真的。”
载潋才敬完载泽酒,话尚未来得及说几句,载泽却忽然注意到载潋手腕上红肿的勒痕,立时拉起载潋的手腕来,声色俱厉问道,“你这是怎么弄的?!我刚才听你说什么人绑了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载潋心底犯难,她方才的确气急了,才会大喊着和载沣倾诉刚才的遭遇,可她并不想让载泽在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里知道这件事,她更不希望载泽因为自己而在今日动怒,坏了所有人的兴致。
载潋将手抽回来,立刻赔笑道,“我不是向来如此,经常弄伤了手脚的!我早都习惯了,泽公大惊小怪做什么?”
载泽却越听越气,全然不顾在场的旁人,自顾自地大吼道,“什么叫作早就习惯了?你能习惯,可我不能!”
载潋微蹙了蹙眉,她清楚载泽对自己的心意,她也开始渐渐依赖他的陪伴,也感动于他的执着与细心呵护,可一切的一切在今日都没有意义了,载潋只笑道,“当真不碍事儿的,泽公别紧张。”
可载泽府上的管家和丫鬟们却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了,方才带头绑载潋的丫鬟不顾载潋还在解释,便跪在地上向载泽请罪道,
“泽公爷,奴才们当真是无心之失,奴才们不认得三格格,格格又没有和醇王爷一同来进府,所以奴才们才更生了疑!今儿是爷大喜的日子,奴才们只怕出了什么乱子,搅了您新婚之喜,所以才出此下策...”
载泽冷冷地笑了一声,自己将手里的酒杯摔得粉碎,载潋瞧着载泽竟已像醉了,声音极大地吼小丫鬟道,
“你们倒是会办事!从来不过问我的意思,我愿意的,我不愿意的!都没有人在乎!任凭别人强加给我的,硬塞给我的,我都要接着!我到底是空落落一个摆设,还是别人手里的工具?!”
载潋心里紧紧跟着慌乱起来,载泽的怒吼声已将殿外许多坐着的客人们惊动了,纷纷站起身来要进来悄悄究竟,而最令载潋心慌的却是载泽方才的话,她在他的话中听出了别的意思,他究竟是在责骂那些犯了无心之失的下人们,还是指责那些不顾他的心意,硬塞给他这门婚事的人?
载泽久久不去敬酒,还在殿里吵闹起来,引得载泽福晋的阿玛桂祥,亲自走进殿里来来瞧发生了什么,他才进门便瞧见载泽站在醇王府一众人面前,便加紧了步子走过去,颇有些不快问道,“姑爷在这里吵闹什么呢,发生什么要紧的事儿,至于在今儿这大喜的日子里发这么大脾气?!”
桂祥是皇后和载泽福晋两人的阿玛,太后的亲弟弟,同时也是载潋额娘的亲弟弟,载潋听见桂祥的声音,抬头瞧见他就站在自己眼前不远处,便忙着福身给桂祥请安道,“给舅舅请安。”
桂祥转眼看见载潋,心里正气烦得很,便也只淡淡道了句,“哟潋儿啊,起吧。”
载泽根本没心思去回答桂祥的问话,他连头都未转一下,便道,“是我府里的下人不懂事儿,将潋儿绑了,在别人眼里这是小事儿,可在我看来,这就是天大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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