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寂得令人哑然,前头举灯引路的小太监和他身后匆匆跟随的太医都没有说话,二人过了慈荫楼与隆宗门,便一路向养心殿而去。二人踩着长街上的积水,脚下传来一阵细碎的水声,小太监怕耽搁了时辰,不由得更加快了步子。
太医行到养心殿前遵义门时,只见有一人立在门前,似是等了很久,他抬头见是御前太监王商,便以为是他等得急了,出来相迎,于是太医颔首以示意,而后继续向遵义门内走,却忽然被王商拦在了门外。
王商拍了拍手,方才为太医提灯引路的小太监便退着步子出了遵义门,王商头也未垂,只道,“你去吧,就送到这儿,等会儿我亲自领大人进去。”小太监口中极轻地应了一声,便转头离去了。
王商听着遵义门外长街上的水声越来越远,才引了太医到无人处,太医心下奇怪,却对上王商恳求的目光,听他压低了声音道,“大人多年来德高望重,老佛爷和万岁爷都信任您…可奴才今儿…为了万岁爷的身子来求您,求您为了万岁爷撒一个谎。”
太医听得心中满是狐疑,打穆宗毅皇帝在位时他便入太宫为医,至今近二十年,从未对外说过半个谎字,今日王商怎么会如此求他?
太医向后退了半步,有意拒绝,他脚下的水声一响,王商便立时万分紧张地跪倒在地,叩头向太医道,“大人!您听我说完,万岁爷今儿高烧不退,老佛爷与万岁爷赌气,调了太医院当值太医入储秀宫医治,您一定是知道的!后宫的娘娘们或在储秀宫侍疾,或被老佛爷罚了禁足。可万岁爷万乘之尊,身边岂能无人,奴才心里急,无奈才出下策,请了当时来磕头谢恩的三格格进养心殿…本只想求她能近身伺候,做我们奴才做不了的事,可她…执意要浸冰水为万岁爷退烧!她本是戴罪之身,又是王府女眷,这些都是不合规矩的,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奴才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三格格走前叮嘱我们,就对皇上说,是景仁宫珍贵人来替皇上退烧的。三格格说皇上疼惜珍主儿,不会不信…她还说,如今万岁爷恨她,不必让万岁爷知道了。”
王商说至此处,已是声音哽咽,泪流满面,他重重为太医磕了一头,额头都已浸泡在冰冷的雨水中,太医心下大为触动,他如今才明白过来,为何方才在醇王府所见的载潋会那般虚弱,嘴唇竟无一点血色,身后的伤口又有被冻伤的痕迹。
太医不禁长吸了一口气,身为医者的他感觉心下隐隐作痛,他回想起自己病人的情况,载潋仍旧那么年轻,可已有了风湿的前兆。
他方才不敢确定,所以未曾向醇亲王提起,只因载潋太年轻,连他都无法相信,这样年轻的人会患上风湿。如今他总算是明白了,再年轻的身体,也禁不住受了一个月杖责后,再去浸泡冰水。他暗想,载潋是连命也不要了。
太医低头看着王商,见他的额头仍旧浸泡在冰冷的雨水中,他想起王商最后的那句话,“她说如今万岁爷恨她,不必让万岁爷知道了。”内心不禁被触动,他未曾想过,方才在膏粱锦绣的王府里谋面的三格格,竟会有这样情凄意切的心思。
太医复又长舒了一口气,他心里难受,想将这些悲伤的情绪发散干净,他低头看了看王商,知道人在雨水中久跪对身体不好,便立时去扶王商起来,淡淡道了句,“我都明白了,公公前头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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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潋久久睡不下,因身后有伤,不能平躺,便只能侧卧与俯卧,静心在门外守了许久,直到听见了载潋睡熟时才有的均匀呼吸声,她才回了偏殿去休息。
静心才歇下不久,忽听涟漪殿外有稀稀疏疏的响声,本以为是夜里头又下起了雨,仔细听了片刻后,才发觉似是有人来了。静心点了灯笼出门去瞧,见外头果真又下了小雨,瑛隐正撑了一把伞往外走。
静心喊住了瑛隐,她才忙跑过来对静心道,“姑姑,我听着外头有声音,便来瞧瞧。”静心点头,道,“你一人出去我不放心,我陪你一起去。”
瑛隐点头答应,替静心撑了伞,二人一路向外走,瑛隐才笑道,“姑姑何苦来的,如今我们在府里,哪儿还用放心不下我。”静心听后也笑,笑意颇有些苦涩,“在宫里担惊受怕得久了,就只你我二人陪着格格,回府来都变得神经兮兮了。”
二人话音未落,便见远处的紫藤架与假山后亮起了些红通通的灯笼,前有四五个妈妈引路,静心看人来的方向,与瑛隐对视了一眼,二人便异口同声道了声,“福晋?”
二人交换了眼神后,忙跑上前去去迎,过了假山后便看见婉贞福晋正一步步向涟漪殿来,静心与瑛隐抚了裙摆便跪倒在地,道,“奴才给福晋请安。”婉贞福晋未乘轿撵,她只怕抬轿的人太多,会吵着了载潋休息,便只带了身边的几个人来,李妈妈也在其中。
婉贞福晋见一旁跪着的是静心和瑛隐,忙命人去扶了她们起来,迫不及待问道,“我知道潋儿今儿回来,载沣说她病着,明日一早再来给我请安,我却不是顾这个规矩,只想来看看她究竟如何了?”
静心想安慰婉贞福晋,仍未开口,瑛隐却已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婉贞福晋听了她的哭声,心里更担惊受怕,连从小看顾载潋的李妈妈听了瑛隐的哭声都不禁开口问道,“你别光哭不说话,福晋问话呢,格格到底怎么样?”
静心理解瑛隐的心情,她们二人陪着载潋在宫中过的这一个月,漫长得像是一年,每天醒来都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样的磨难,载潋又能不能还熬得下去。静心福了身回话道,“福晋,瑛隐难过,奴才心里明白,格格这会儿才睡下,身上有伤,还发着烧,等福晋待会儿亲自瞧了格格,奴才们再仔细和您说罢。”于是便转身在前头引路。
载潋趴在床上才睡下,静心便轻手轻脚地推开了载潋卧房的门,为婉贞福晋在载潋床边摆了凳子,又去点了一盏灯来,立在窗边的茶几上。
婉贞福晋看着载潋蜡黄的脸色,心里已经痛得不知是何滋味,静心轻轻掀了载潋身后的被子,道,“福晋,您瞧,格格身后的这些伤,都是这一个月来,受廷杖留下的,皇上命人日日入抚辰殿实施廷杖,又命格格在宝华殿思过…那日皇嗣祈福礼上,因珍贵人哭闹,皇上还命格格在众亲贵面前掌嘴…”
婉贞福晋听后心中已如刀绞,她比别人更痛一万分,因为眼前的女孩儿是她的女儿,可向自己女儿狠狠捅刀子的人,更是她的亲生孩儿。婉贞福晋忍不住地落泪,她望着眼前消瘦得已脱了相的载潋,恨不能自己去替她受了这些苦,她知道载潋本可以一生无忧的,如果她没有来到他们这座处于矛盾中心的醇王府,如果她没有深受奕譞和自己的影响。
婉贞福晋望着载潋身后浸湿了衣裳的鲜血,眼泪已如决堤,她忽想到载潋来到王府的第一天,她和丈夫按着家族为男孩子取名的规矩为这个女儿取了名字。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将这个女儿视为了感情的寄托,可也绝不能代替自己亲生的孩儿,所以她才会在奕譞病重时让载潋进宫去谎称,皇上是她引出宫的,让她去替皇上担罪。
婉贞又想起在颐和园中时,她听闻珍嫔身子不爽,便忙让载潋去看望珍妃,丝毫不顾载潋的感受,她又何尝不知道载潋对自己异父异母哥哥的感情,可她还是利用了这点,让载潋去做了自己不能做的事,去见自己不能见的人。虽然载潋从来都无怨无悔,纵使进宫后被太后掌嘴,纵使后来又被载湉误解。婉贞第一次感觉,自己和自己那个冷漠绝情的姐姐,竟是那么的相像。
婉贞此时痛恨自己,也许正是自己做出的每一次决定,才令载潋走到了如今的地步,让她替载湉受了无数的苦。她知道这个女孩儿从来都将自己视作亲生母亲,所以才对自己这样言听计从,也不忍心让自己担心。
婉贞的泪更加控制不住,她想奕譞会怨恨自己吧,她知道奕譞从来都真心实意地疼载潋。可婉贞也不知道是从何时起,情况完全变了,她再也无法忍受载潋受一丝一毫的伤害,纵使载潋是为了保护她那亲生的孩儿,她也不能允许。也许是在颐和园外,当她看到西山触景伤情,唯有载潋能了解她的心事,寸步不离地陪伴着自己的时候;又或许是在她母女二人共同望着知春亭,她给她讲这座亭子名字由来的时候;又或许是在颐和园里那个黑云压城的晌午,载潋义无反顾地顶撞了太后,回头却对自己说“女儿犯的错不要额娘来担”的时候。
婉贞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何时起了,也许每一个瞬间都是如此。
婉贞回忆起载潋成长的点点滴滴,从前载潋每一次喊“额娘”,她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另一个男孩儿的脸,可如今那些画面终于都渐渐清晰了起来,她在泪光里看得无比清晰,那个喊自己“额娘”的孩子,一直是眼前的这个女孩儿,从来都不是别人。
婉贞望着眼前的载潋,忽然彻悟,这个女孩儿再也不是她的情感寄托,再也不是谁的替代品,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她的女儿,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婉贞哭得双肩颤抖,她伸出手去攥紧了载潋的手,才发觉她手心滚烫,婉贞颤抖着哭泣,“潋儿,是额娘对不起你…额娘一定为你讨个公道。”
婉贞发觉载潋醒了,便靠近她抚着她的头发问道,“潋儿,是不是额娘吵醒你了?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载潋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载潋烧得糊涂,眼睛半闭半睁地只问了句,“额娘,您怎么哭了?”便又昏睡了过去。
婉贞福晋擦干了眼泪,她缓缓起身,走到静心身边,拉起了静心的手问道,“静心,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入宫为潋儿求了情,皇上允了,她还会受这么多的苦?究竟发生了什么?”静心回忆起在宫中发生的事,缓缓道,“福晋,奴才想,是有人不能允许格格那么快就出宫来,不然皇嗣一事的真相就会败露。奴才也觉得奇怪,当时皇上本已允了福晋,却忽然冒出来一个叫‘玢霁’的嬷嬷来,指责格格与宝华殿中小师父有染,皇上轻信了她,一怒之下才会又重罚了格格。”
婉贞福晋仔细回忆,忽然想起玢霁曾是太后宫中的奉烟的宫女,她心中的疑惑也终于渐渐解开,究竟是谁有胆量去谋害皇上的皇嗣,这个答案仿佛已不言而喻了。
婉贞福晋想到那个自己已不敢相认的亲姐姐,忽然笑了笑,意味苦涩,她转身拍了拍静心的手,道,“当年我和王爷信任你,选你来教潋儿规矩,你果真没有辜负了我和王爷,再苦再难都陪着潋儿。我没别的希望,我只希望,将来,若我也不在了,你能一直陪着潋儿,无论她在哪里,她是谁,有你在她身边,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静心陡然跪倒在地,忍不住哭出声来,重重为婉贞福晋磕头,“福晋!您春秋方富,不要说这样的话,若是让格格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难受呢…奴才有幸能得您和王爷信任,自该殚诚毕虑,绝不会弃格格而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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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医进了燕禧堂,见珍贵人正斜靠在床榻上,身上盖了条薄薄的毯子,而皇上就坐在她的床边,低头安抚着她。
李太医向载湉和珍贵人请了安,载湉便忙令他起来,唤他近前来道,“快过来为珍贵人瞧瞧,她身后的伤是否严重?”李太医定了定了心神,与王商对视了片刻,便缓缓走上前去,从手提箱中取出了巾绢,搭在珍贵人的腕上为她诊脉,而后又察看了珍贵人腰间的伤口。
李太医心中酸涩难耐,他见珍贵人的伤不及载潋一半严重,而皇上却这样牵肠挂肚,甚至将后宫妃嫔挪入养心殿内起居,大抵是因为皇上真的相信了王商所说,受着伤还为自己浸冰水退烧的人,是珍贵人吧。
李太医愣了片刻,载湉见他不说话,以为是珍贵人伤势严重的原因,忙急问,“究竟如何?你如实告诉朕。”李太医一时心神恍惚,忙叩头道,“回万岁爷的话,珍贵人的伤势并无大碍,贵人…只受了一次廷杖而已,且并无其他伤势,等微臣为小主研磨了外用的敷药,用上几日也就会好了。”
王商为李太医紧紧抓了一把汗,载湉目光炯然地注视着李太医,冷着声音问道,“听太医的意思,是觉得一次廷杖少了?”李太医猛然想起自己方才话中的不妥之处,他拼命令自己清醒过来,忘掉命若游丝的载潋,他又重重叩首道,“万岁爷,微臣绝无此意!微臣话有不妥,微臣知罪!可微臣也只是希望能为万岁爷开解一二,珍贵人伤势的确不重,万岁爷不必焦心忧虑!微臣定能为贵人医治痊愈。”
载湉也不愿苛责太医的言语之失,便也缓和了自己的情绪,他一心只担忧珍贵人,便又问道,“那她浸了冰水,可也无碍?”珍贵人此时斜倚在卧榻上,自己听了皇上的问话,也不禁捏起了拳头,她生怕眼前这位太医会说漏了什么,她想太医最有经验,看过她的伤口就该知道,她根本没有浸过冰水。
珍贵人惴惴不安地去看了眼王商,今日王商请她来燕禧堂前便恳求她,要她装作是为皇上退烧的人。珍贵人知道皇上重感情,更何况是在受伤了的情况下去浸冰水,皇上知道后一定会非常感动,往后也一定会对自己疼爱有加,所以她自然愿意做这件事,可她也怕欺君之名,生怕太医会说漏了风声。
就在珍贵人和王商都万分紧张的时候,李太医狠狠咬了咬牙,横了心终于说了谎话道,“回万岁爷的话,微臣的确见珍贵人身后有少许冻伤的痕迹,可伤势并不严重,等微臣为贵人敷了药,很快就能痊愈,但请万岁爷放心。”
王商与珍贵人双双长松了一口气,王商紧绷的身体终于能够放松,整个人仿佛瘫倒在地,珍贵人也终于敢靠实在身后的靠枕上。李太医重重磕了一头,心绪凄迷,他想这唯一一次称谎,就算是为了载潋,为了成全她病中还念念不忘的心事。
李太医先前在醇王府上为载潋研磨的外敷药还有剩余,他便将药膏从手提箱中取出,珍贵人的伤口不深,他便只将药物敷在了伤口表面,并未用银针。
李太医敷药时总是难以自控地想起载潋,想起她背后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又想起她仍无比年轻的身体,已是伤痕累累。思及此处,他为珍贵人上药的手不禁颤抖了。
载湉留意到他的反常,平日里李太医是太医院最为稳重的太医,各宫里才会都争相抢着请他来医治。李太医为珍贵人敷完了药,载湉便命寇连材等人送他出去,自己也走了两步出燕禧堂,站到回廊檐下望着院内的雨,王商追出来为载湉披上斗篷,他抬起的手却被载湉一把推开,载湉用力吸了一口气,忽问道,“他方才去过哪儿?”
王商知道皇上对李太医起了疑,不敢回话,正在踌躇间,载湉便又厉声开口问道,“他方才去过哪儿?你还要朕自己去问吗!”王商陡然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万岁爷!李大人才从醇王府回来,是醇王爷递了帖子请太医入府的。”
载湉的眉心抽动,醇王府…载湉知道李太医是入府为谁看病的,他感觉身上骤然一阵发冷,他的声音不似方才凌厉,忽然嘶哑了许多,“载潋…”载湉只说了一个名字便犹豫了,他没勇气去问完这句话,可他又无比想知道情况,于是缓了许久才又问,“她怎么样了?”
载潋走前他正昏迷着,连载潋是何时出宫的都不知道,也未曾听身边人提起半句来。王商听皇上问起载潋,心神俱惊,只能小心翼翼地回话道,“回万岁爷,三格格已经回府了,醇王爷为格格请了太医医治…奴才想,李太医医术高明,格格定会无碍的。”
载湉似乎早已猜到了王商的答复,他一定会劝慰自己别担心,可他越这么说,载湉反而越担心,他想起方才李太医凄迷的神色,想起他那句“贵人只受了一次廷杖而已…”,早已能对载潋的情况想见一二。受了整整一个月杖责的载潋,又怎么会好?
廊下的雨滴滴答答地落着,他二人不说话,养心殿内便是一片死寂的沉默,载湉冷冷地轻笑了一声,又问道,“朕要听真话。”王商仍跪在载湉脚边,向前挪了两步又叩头,哭道,“万岁爷!奴才不忍再看您担忧!您也还在病中啊…”
载湉被气得猛咳了几声,他拉起王商,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声音中的憔悴令人心疼,他双眼泛红,注视着王商,低吼道,“你知道载潋于朕而言意味着什么,你还要再瞒我吗!”
王商听得心中惊恐,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听到皇上自称“我”,他想皇上是急得失去理智了,他望着皇上急得已发红的双眼,心底大为撼动,他回想起载潋面对着昏迷的皇上时,曾说“若要皇上一直病着,谙达不如立刻取了我的命去!…”,再看此时的皇上,担心得几乎发疯,他实在不忍再瞒,他腿上一软,跪倒后低头道,“万岁爷,三格格情况不好…太医说,格格此时仍未醒,背后伤口血肉模糊,血才止住,可格格仍气若游丝…”
王商低着头,半晌后才听到载湉声音颤抖着道,“去叮嘱太医院,好生照顾着。”王商应是,抬头后只看见载湉沿着回廊渐行渐远的身影,一个人走在雨里,无声又孤独。王商望着载湉的背影,想起自己总是追不上他的步伐,皇上的步伐总是铿锵有力,何似今日。在那一刻王商才懂得,只有藏在心里不敢诉说也不敢表现的,才是真正刻骨铭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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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婉贞福晋已俱朝服,自西华门入宫,府内人皆不知,身边只带李妈妈一人。二人一路过月华门与体和殿,来到储秀宫门前时,只命李妈妈先去里头传话,很快便有崔玉贵及一众太监丫头们出来相迎。
崔玉贵见了婉贞福晋便行跪拜大礼,笑意盈盈恭迎道,“奴才给福晋请安了!”婉贞福晋步伐沉稳,搭着李妈妈的手向储秀宫内走,她耳边步摇轻摆,回眸问崔玉贵道,“皇太后圣躬可好?”崔玉贵忙跟上了脚步,躬着身子道,“回福晋话,皇太后一切都好,今儿知道福晋进宫来看她,心里更高兴呢!”
婉贞福晋回过头去,只轻笑,再不说话,只随着前头引路的丫头们一路走。走到储秀宫暖阁外头,李莲英便从暖阁里掀了帘子出来,满面笑意恭迎婉贞福晋道,“福晋,奴才给您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