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潋听皇上是为此事生气,忍俊不禁直笑道,“皇上怎么谁的醋都吃呢?”载湉却毫无笑意,他展开双臂将载潋紧紧拥在怀里,在面对惨痛的败局时,他像是一只受伤的猛兽,毫无安全感,他静静对载潋道,“朕是怕,怕你走,怕你再离开我。”
载潋听闻此话,竟一时内哽咽,难以言说自己的心疼,她抬起手去抚摸着皇上的背,将下颚抵在皇上的肩上,轻柔道,“不会的皇上,潋儿回来了,潋儿不会轻易离开皇上的,潋儿要陪着皇上。”
载潋重新又端起碗来,坐直了身子来,对皇上笑道,“皇上要吃点东西,不然皇上的身子垮了,天下百姓该以谁为主心骨呢。”载湉此时才乖乖地张嘴,由载潋伺候着将八宝膳粥都进了。
载潋深知皇上希冀振兴朝廷,今日北洋水师全军覆没的噩耗正如一把匕首直直插入皇上的心口,她不禁想起阿瑟的父亲北洋水师右翼总兵刘步蟾来,更想起刘步蟾对阿瑟的嘱托,心中尽有不甘与愤恨,不禁向皇上开口道,“皇上,奴才有一事不敢再瞒皇上,奴才在天津时曾偶遇了一位姑娘,她在府衙外击鼓鸣远却申冤无门,口口声声念着一句诗堪笑楚江空渺渺,不能洗得直臣冤!奴才初见她时,因天津官府里的人怕被她牵连,便命人将她推下海,她险些丢了性命。奴才与她交了心后才知,她父亲是北洋水师右翼总兵刘步蟾,曾在福建船政学院学习,后又往英国学习,他回国后建议李中堂添设船炮,以防不时之需…可北洋水师中贪腐成风,刘步蟾向李中堂的进言断了无数人的财路,若非战事突起,奴才想,皇上早就该看到堆叠成山的弹劾刘步蟾的奏折了!…可如今刘步蟾以身殉国,当真是成了堪笑楚江空渺渺,不能洗得直臣冤了…”
载潋略顿了一顿,她见皇上听得专注便继续道,“皇上,整顿吏治,政以贿行,是不得不为了…若非贪腐成风,我大清此次,亦不会惨败至此…”
载潋望着皇上愤怒又带几分震惊的目光,心中也深深知道自己无权干涉半分朝政,那是有违祖宗家法的,可是为了皇上能知道这些腌臜,为了皇上所希求的中兴,她已顾不得任何祖宗家法了,于是便横了心继续道,“皇上,刘步蟾曾托给他女儿一份名单,上有借朝廷户部向北洋水师拨银生财的官员名单,可是如今…这些人都虽北洋船舰沉入深海了…刘步蟾所托付的,他也无从再看到了!”
载潋说至此处,也不禁早已是泪流满面,她想起初见时的阿瑟,因为寒冷的瑟瑟发抖,可她仍旧硬撑着自己身体,强装着坚强,心中唯有父亲对自己的嘱托。她和皇上,和天下所有希望国家振兴的黎民百姓都一样,无比希望朝廷能够打赢这一仗,可她等来的不仅是战败的消息,更是自己生身父亲亡故的噩耗。
载潋话毕后,径直站起身来,跪倒在皇上的面前,规规矩矩叩首谢罪道,“皇上,奴才自知无权置喙朝政大事,今日在皇上面前妄议朝政,更是奴才有违祖宗家法,还请皇上降罪责罚!”
载湉却立时将载潋一把扶起了,双眼恳切地注视着她,道,“潋儿,你与她们不一样。”载潋望着皇上的眼神,感觉心底早已被温暖填满,而后载湉又道,“你所说的,朕一定会彻查,绝不会令天下有识之士寒心。”
当日载湉即下发谕令,追赠北洋水师右翼总兵刘步蟾“强勇巴图鲁”封号,分拨抚恤银予北洋水师为国殉难的烈士家眷们。
载潋自养心殿离开时天色已渐晚,窗外飘起零零星星的雪花来,载潋心中仍觉悲痛,可想到皇上已有革新图强的决心,国家中兴便有希望,那些为北洋水师、为朝廷、为黎民百姓而牺牲的英灵便也不算冤枉辜负。
载潋才出东华门,便猛然想起还在府中的阿瑟,心中一时担心得很,想她面对如此噩耗,一直留在府里,无人陪伴,该要如何是好。载潋一时心中着急,又极为愧疚,她谴责自己在得知噩耗后只牵挂着皇上,已忘却了她。于是出了宫门便急催着阿升驾马,阿升却不解,问载潋道,“格格您进宫来急匆匆的,连姑姑都没让跟着,怎得回府去也急匆匆的?”
载潋急得心焦,只道,“阿瑟姑娘的父亲过世,又闻知北洋水师噩耗,我担心她…还有额娘,不知她闻知噩耗会当如何?”
阿升闻知如此缘由,不禁淡笑道,“格格,您走后奴才回府去换马,见静心姑姑和瑛隐丫头都陪着刘姑娘呢!连王爷都派了人去问了。姑娘知道您心系皇上,有些话也只能您才能向皇上说,怎会怪您呢!对了,还有那个…岳家的哥儿,忙不迭往府上去瞧姑娘呢。奴才还听他们说,姑娘见您走前丢了魂魄的模样,倒是担心您呢。”
载潋听罢后心中顿觉温暖,想不到阿瑟面临如此变故,还会牵挂着自己,载潋缓缓舒展开了眉头,微微笑出来道,“有卓义在,我倒是放心许多了,他最懂阿瑟。”
阿升默不作声地架着马,待马车行至一半,却突然被人群堵住行动不得,载潋略掀了帘子向外瞧,竟听见人群中议论纷纷,百姓皆言朝廷吃了败仗,将割台湾。人群中哭声四起,吼声连绵,声声入耳,无不诉说着百姓的碧血丹心。
载潋听得心中剧痛,她坐在马车里忍不住跟着人群一起流泪,可方才她见皇上语气神色,深知如今朝廷派李鸿章与日谈和,割地赔款恐怕已是难免。
载潋不敢再看帘外的景象,只是隔了帘子问阿升道,“阿升,到哪儿了?”阿升一边驾着马,一边紧着回头答载潋的话,道,“格格,前头是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了,奴才听见有些台湾百姓在门口正哭诉,乞求朝廷不要舍弃他们。”
载潋听罢后只觉一把匕首直直插入胸口,疼痛令她无法言语。她终于忍受不住,马车正行动缓慢,载潋便抬手掀了马车侧边的帘子,见衣着朴素的百姓在衙门外聚集哭诉,连连磕头,额头上已有血迹,跪求朝廷不要弃他们于不顾,其惨状令人不忍直视。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再加上人多拥挤,马车更行缓慢。载潋却又听外头有人哭诉,“如今是连恭王爷也病重了…时日无多!将来朝廷重担又该托付何人呢!”
载潋一时感觉胸中堵塞剧痛,她捂住胸口剧烈地咳了两声,阿升在帘外听见忙停了马,掀帘问载潋道,“格格!您怎么了?”载潋捂着自己的口鼻连连摇头,示意他向前走,可载潋挪开手后,才见掌心已有血迹。
思及六叔,载潋的泪便已止不住,上次与六叔相见还是在太后的六旬万寿筵席上,那时的六叔已是满鬓斑白,载潋每每见到六叔,都会想起过世的阿玛,甚至已将六叔作为了阿玛去后的情感寄托。可如今,朝廷溃败,京城内一片哀绝之意,六叔竟也病重……六叔年轻时力求务实图强,可北洋水师的溃败却给了他当头一棒,无情碾碎了他的幻梦。
载潋再一次痛恨自己竟是如此渺小且无能为力,她感觉前途一片凄迷,不知朝廷与家国的方向究竟在何方!更难想象,若皇上得知今日自己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外所闻所见的情景后,心中该当又多么痛苦煎熬……
载潋多么希望皇上实现心中所愿所想,多么希望来日不久能看到皇上为她描述的“中兴之貌”。可载潋再听马车外的悲号连天,一时感觉前途凄迷,便唯有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皇上对自己亲口提起的“革新”与“图强”上,希望天下人,有朝一日终都不必再为战败、割地与赔款而泣下沾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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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久等了,期间看到撤收了几个人,不过我就一直在想,只要真正喜欢看这篇故事,懂得我的人在就好了,我真的不需要只是来看热闹的人读懂我心里很宝贵的角落。
前段时间我很亲的亲人去世了,我心情很低落,一直不愿意做任何事,最近渐渐调整了一些,断断续续回来码字了。今天发出来。感谢久等啦,也抱歉久等啦。
祝大家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