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潋跪在原地,背对着刘佳氏冷冷问道,“姨娘会招待好来客的吧?”刘佳氏尽力答是,唯是想让载潋在载沣等人来之前快些离开,不然载沣一定来拦她的。
“我希望姨娘说到做到,若待客不周,便不是我载潋不容姨娘,就是五哥,也绝不会原谅姨娘的过失,姨娘可要思虑清楚了。”载潋冷冷扔下这句话后便起身,随着林佳氏往外走,刘佳氏望着载潋的背影,愣愣地消化载潋丢下的这句威胁,她怕极了载沣会更和自己生分,于是忙去四处尽力周到地招待府上的来客。
载涛见皇上更换孝服久久未好,心里头担心载潋,便去告知了载沣,自己一个人往灵堂大殿内跑,却没在殿内见着载潋,他心里头不禁着急,在人群中看见了刘佳氏便冲上前来问,“额娘,儿子问您,您看见妹妹了么,妹妹去哪儿了?”
刘佳氏见载涛终于来问了,自己的计划就差这最后一步,于是便做出哀痛之状来对载涛道,“儿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念你那妹妹?额娘算是看清了她的心,福晋数十年如一日地疼爱她呵护她,将她视为亲生女儿一般宠着,可她…却因见了奕谟贝勒的福晋,就跟着福晋回她自己家了,可见她哪里有分毫孝敬福晋的心啊,哪里将我们视作了亲人呢!额娘都替福晋伤心啊…”
载涛心中一阵悲恸震惊,不敢相信载潋竟然会跟着林佳氏回到奕谟府上去,载涛从小与载潋互换家庭,他小时候在奕谟府上长大,他知道载潋从未与奕谟有过交集,他回府后与载潋朝夕相处,他知道载潋是什么样的心性,载潋怎么会在额娘大丧之日弃醇邸而去,回她从未有过印象的“家”呢?!
刘佳氏哭得气力虚弱,她扶住了载涛的手道,“儿啊,额娘一早便与你说过,没有血亲的,终究是没有血亲的,她心里头不会和咱们亲的,她不是醇邸上的人。”
“额娘!”载涛回过神后忽怒吼了一声,她蹙着眉紧紧盯着刘佳氏的眉眼,质问道,“额娘,妹妹是什么样的心性儿子明白,儿子愿意相信她。您告诉儿子,刚刚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妹妹为什么会离开?皇上等会儿就要过来了!”
刘佳氏知道载涛聪明,唯恐自己说多了就会露馅儿,索性不开口,只顾着呜呜咽咽地哭,她心想婉贞福晋大丧之日,哭一哭总是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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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潋随着林佳氏与贝勒府几个小厮上了马车,一路往贝勒府去,她的心已疼痛得麻木,可她却想不出别的方法来,她唯希望自己今日的委曲求全能换来额娘的入土为安,这些人就不要再在额娘棺前大吵大闹。
马车停稳后,载潋才跟着林佳氏下来,林佳氏领着载潋往里头进,一路赔笑道,“三格格,您将来可要在太后和皇上跟前儿多提提贝勒爷啊,贝勒爷是忠心耿耿的心性儿,只因为这些年来身体不好,才不能在皇上和太后跟前儿尽孝,您可不能让太后和皇上忘了他啊。”
载潋一言不发,只默默跟着林佳氏往里去,贝勒府内建筑同样精致,亭台楼阁并不缺少一样,可府内却寥寥无人,只有些许小厮和丫头们进进出出,福晋回来却都没半个儿女出来迎接。载潋此时才能深刻体会到奕谟与林佳氏膝下无后的悲哀。
载潋随着林佳氏进了两道门,才到一间殿前停下脚步,她抬头见匾额上写“寿安轩”三字,等着里头的小厮忙不迭地出来回话道,“福晋!您快领着三格格进去吧,贝勒爷听说三格格来了,都高兴坏了!”
林佳氏语气欣喜地“诶”了一声,忙领着载潋往里进,而载潋心里却已满是复杂犹豫的情绪,她深知里头的人才是自己亲生的阿玛,可那个人曾经狠心到连名字都不曾为自己取过,她也在李妈妈口中听到过零星碎片,她知道当年还年轻的奕谟,对自己并不好。
载潋的脚步逐渐变得沉重,她看见一个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的男人由小厮们扶着靠在榻边,目光里全是泪水,怔怔地望着自己走来的方向。
林佳氏此时已是满面落泪,她退到了一侧,闪过身子来用绢子擦了擦泪,示意载潋继续向前走,道,“潋儿,这是你阿玛啊!”载潋从未有过如此复杂挣扎的情绪,她深知此人是自己血浓于水的亲生父亲,却无法再开口喊他一声“阿玛”,她将此视作对自己阿玛的背叛。可载潋看到他靠在床榻上满面病容,却还是忍不住地难过了。
载潋站在榻前与奕谟对视了许久,直到奕谟已哭得满面都是泪,她才忍着眼里的泪向奕谟福了福身,道,“贝勒爷安心养病,我如今一切都好。”
奕谟伸出手去想要拉载潋的手,载潋却并不去握他的手,只是默默坐到离他更近些的地方去,抬起头望着他的脸,道,“贝勒爷保重身体,日后若需要我…便对我讲,载潋虽无能,可至少还是行动自由之人,能为贝勒爷做的,一定都尽力做到。”
奕谟生平第一次亲耳听到自己的亲生女儿讲自己的名字,那个别人的为她取的名字,一时间他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载潋…”奕谟低着头连连落泪,他伸出手去再一次想抓住载潋的手,他此时已悔恨极了,为何当年对自己的这个女儿不闻不问,任由她自生自灭,被过继到别人府上也从未关心过问,直到自己其他嫡出子女都已夭折才想起她来,令载潋如今和自己已生疏至此。
可这一次载潋却没有躲闪,由奕谟将自己的手握紧了。片刻后载潋忽想起自己阿玛临终前抓着自己的手紧紧不放的场景,想起阿玛临终前对自己说不要哭的场景,她瞬时觉得如被雷击,她抽回自己的手来,连连退了几步,道,“贝勒爷,我随福晋今日前来是为了嘱咐您安心养病,我额娘今日大丧,我不能离开府上太久,贝勒爷珍重身体,载潋先行告退了,改日再来看您。”
载潋感觉自己好累,像是被人扼住喉咙无法呼吸,她一直关怀别人的处境,却令自己陷入了困境。她关心皇上,关心自己的阿玛与额娘,关心自己的兄长们,往往让自己陷入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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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潋回到醇王府时皇上已为额娘上过了香,天色渐晚,皇上已回了九思堂暂歇,而原先在府内的诸多命妇格格们也都打道回府了,府里只剩下往日的小厮与丫头们。
载潋失魂落魄地走进额娘的灵堂,并未看见自己的兄长们。她跪在额娘棺前,望着额娘棺前的灵位牌,忽然失声痛哭,见过奕谟后她的心情极为复杂,她好希望额娘此刻能出现在自己眼前,听她诉说烦恼,为她排忧解难。除此以外,载潋更对额娘充满了愧疚之意,她此刻无比责怪自己,为何会在额娘大丧之日就贸然离开,跟着林佳氏回到奕谟府上去看奕谟。可她已然这么做了,后悔也没有办法了。
往日里自己回府来,自己的兄长们一定会来迎接自己,可今日她谁也没有看见,她想兄长们是不是已经开始怨恨自己了呢。
载潋正在灵堂内跪着,忽然感觉身后有人为自己披了件衣裳,回头才发觉是静心、瑛隐与阿瑟三人,见到她们,她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来片刻。
静心蹲下身去替载潋擦了擦泪,道,“格格,客人们才走,皇上和王爷刚回去歇着,等会儿还要过来为福晋守灵,您去和王爷请声安吧,他找了您一下午了。”
载潋听罢此话忙提起衣摆来就向载沣住的思谦堂跑,跑到思谦堂外时才见张文忠与妙婵候在外头,气息尚未喘匀,便对张文忠道,“师傅,劳您进去和五哥说一声儿,说我回来了,向他来请安,叫他别担心了!”
张文忠满面为难,他知道此刻刘佳氏还在里头,也想起来傍晚时刘佳氏对载沣声泪俱下说出的那番话——刘佳氏说载潋不仅在婉贞福晋大丧之日执意离开,更是回了自己生身父亲的家,可见她心里已迫不及待脱离醇王府,心里深处从未将自己的阿玛额娘还有兄长视为亲人。
张文忠非常了解载沣,他知道载沣已经半信了刘佳氏的话,此刻一定不会见载潋的,可他也不忍心伤了载潋的心,便委婉道,“格格,您先回去歇会儿吧,等会儿为福晋守灵,王爷自会去的,等您见着了王爷,有什么话再说不迟。”
可载潋却偏要张文忠进去通传,她本就疑心哥哥们已开始怨恨自己了,才会对自己避而不见,她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张文忠无法,只得推了门进去,见载沣在书案后合目静坐,刘佳氏则坐在一旁饮茶,张文忠压低了声音道,“王爷,格格回来了,在外头跟您请安,您可要见吗?”
载沣一听此话忙站起身来,一直悬着不安的心才放下,可他片刻后就又犹豫了,他仍在气头上,他既伤心又愤怒,为她在额娘大丧之日的执意离开而伤心,为她对父母兄长的不知感恩而愤怒。
载沣本恨不能立时冲到载潋跟前去,可在思虑了片刻后却又坐下身去,重新合起了眼,淡淡对张文忠道,“叫她回去歇着吧,不必请安了。”
张文忠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合了门重新出去,对载潋苦笑道,“格格,您回去吧,王爷…累了,正歇息呢。”载潋心中如有巨石坠落,她知道载沣多疑的心性,此番是当真误解自己了,竟连见面的机会也不给。
载潋略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她走前回望思谦堂,回想起儿时与自己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地在一起嬉笑怒骂的兄长,如今也都不再了。
静心扶着载潋一路往回走,载潋却道,“姑姑,我不回去歇着了,陪我回额娘身边去吧,我再陪陪她。”
静心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只剩不离不弃地陪伴着载潋。载潋回到灵堂内,继续跪在额娘棺前,等待着时辰到了,皇上和兄长们回来。
她默默地跪在灵堂内,感觉身边的风好冷,而且越刮越大了。她刚想起身去关窗,忽感觉有人来到自己身后,将自己抱进了怀中,她猛地一愣,她知道这股气息是谁身上才有的,却又在短时间内不敢相信。
载潋反应了片刻,便飞快地回过头去去看,见皇上正站在自己身后,弯下腰来将自己抱进了怀里。载潋忙站起身来面对着皇上,却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她痛恨自己无能,见到皇上后竟只剩下落泪,载湉看着载潋落泪,心也如被撕碎一般痛,他用力地将载潋抱得更紧,生怕她冷她害怕。
“皇上…”载潋断断续续地说着,“皇上是不是也误解奴才了,以为奴才是背弃亲人之辈,不顾额娘大丧,往奕谟贝勒府上去探望…”载湉却不断摩挲着载潋的背,安慰她的情绪,他随后捧起载潋的脸来,替她擦去脸上的泪,含着泪笑道,“怎么会呢,当时我不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能听别人的一面之词而不信你呢?快别哭了。”
可载潋却在听到皇上的话后感动得哭得更凶,她更不敢相信皇上在自己面前一直自称“我”,仿佛此刻他们二人之间再也没有巨大的鸿沟。
载湉见载潋哭得更凶,忙又去抚她的背,道,“潋儿,快别哭了,不然我可生气了!”载潋此刻才渐渐止住哭泣,却仍旧心情低落,她抬头望了望皇上,道,“皇上,您信任奴才,可哥哥们…他们一定是怨死奴才了,才会连面也不肯见…”
载湉听到载潋如此说,忙哄她道,“他们敢!他们敢欺负你,我就给你出气去,他们三人想翻天不成?谁也别想欺负你。”载潋听到皇上如此说,不禁破涕为笑,她靠在载湉的怀里,偷偷用手去碰了碰载湉的鼻尖,顽皮地小声笑道,“湉哥儿对我真好。”
载湉用手将载潋的头埋进自己的胸口,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沉重起来,却依然字字句句恳切道,“如果可以,我也只想对你一个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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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载涛听闻载潋回来了,急忙往载沣的房中跑,想要告诉他载潋回来了。可张文忠却在外头拦他,说载沣正闭目养神,请他先回去歇着。
载涛满心的火气,根本不顾这一套,推开张文忠便往里闯,进去后见刘佳氏也在,不禁更气不打一处来,怒吼着质问自己额娘道,“好啊额娘,您倒是和儿子说说,您都和五哥说了什么?您又到底都做了什么,为什么儿子从在场的客人口中听闻,是您和林佳氏大吵大闹不休,逼迫妹妹回贝勒府的呢?!”
刘佳氏一听此话,心里瞬时慌了,却仍旧故作镇定道,“载涛,你胡说什么呢?载潋执意要跟着林佳福晋回去的,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载沣听罢载涛的话才恍然大悟,他本一直觉得今日之事蹊跷奇怪,载潋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本一直知道自己额娘对大额娘还有载潋心有怨恨,却不相信额娘能为陷害载潋而欺骗自己。
载沣此时也站起身来,转头看着刘佳氏道,“额娘,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您到底和妹妹都说了什么,您不能害儿子白白和妹妹心生嫌隙啊!”
载洵此时也从外头匆匆赶来,他听见载涛和载沣的对话,才敢在载沣和自己额娘面前说几句心里话,“是啊五哥,你怎么能疑心自己妹妹,今日我听说后,本就一直不相信妹妹会是忘恩负义之人,倒是你今日对妹妹半信半疑的,我才半句话也不敢说,若不是七弟,你还要误会妹妹到什么时候呢,保不准是妹妹受不了林佳氏软磨硬泡,不愿意见她在大额娘灵前哭闹才委屈自己答应的!我问了几位客,都说妹妹是被林佳氏逼迫着去的,你倒还误解她,要她怎么好受,额娘又才去……”
刘佳氏此刻见自己的两个儿子都站出来质疑自己,再也伪装不下去,于是转身去面对着墙,载潋看看自己的额娘,又看看自己两个弟弟,此时心里已是万般的悔恨交加,怎能听信一面之词就去怀疑载潋,载洵说的话冲了些,可他却也不过心,只赶紧道,“那是我冤枉了妹妹,方才她要来我还赶了她回去…以她那性子,现在肯定不放过我,若是堵着气不肯见我也不理我…我这心里不更难受?”
载沣话未说完,载涛便已哼道,“这回倒不是妹妹放不放过你,我看是皇上,方才我来的时候见皇上往灵堂去了,还听见皇上正在里头安慰妹妹呢,说要头一个放不过你!”
载涛见载沣怕了,便偷偷得意地坏笑,刘佳氏此刻却突然转过身来道,“小七,你怎么吓唬你五哥呢,皇上是来为福晋守孝的,哪儿有闲情逸致管她载潋的闲事儿呢!”
刘佳氏话毕后自己也心虚起来,她唯恐皇上会插手今日的事,毕竟她心里最清楚,皇上是婉贞福晋亲生的儿子,一定会向着自己的额娘还有载潋的,而她自己本就是奕譞的侧福晋,现在婉贞福晋才走,她就开始挑拨载沣兄弟三人和载潋的关系,皇上在盛怒之下,难免不会对自己降罚。
可刘佳氏还是强硬地安慰自己道,“载涛你可别胡说,皇上日理万机,朝廷的事儿还不够他费心的呢,怎么会管载潋的小事儿,不会不会,皇上至多是说几句玩笑话哄她小孩子家罢了!”
载涛此时对自己的额娘全是抵触情绪,连他自己都不想承认自己的亲生额娘会在福晋大丧当日就开始陷害自己的妹妹,于是此刻他便连刘佳氏的话也不接。
载涛半晌不说话,刘佳氏就以为载涛方才的确是在危言耸听吓唬载沣,却没想到外头张文忠忽然敲门道,“王爷,皇上身边王谙达来了。”载沣忙绕到桌前去,亲自去敞了门,请王商进来,道,“谙达有何事要传?”
王商也改换了一身白色的孝服,帽檐上的红穗子也都用白布遮挡了起来,他站定后用眼睛扫了一圈屋内的众人,静静坦然道,“醇王爷,六爷,七爷,皇上口谕请您几位过去呢,还有您侧福晋,皇上一并请呢,到醇贤亲王福晋灵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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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喽,各位看书的宝贝,这里有个小bug我想向大家解释交代一下,另外也说声sorry呜呜...
不知道大家对前文提到过的“奕谟”还有没有印象,也就是潋潋的亲生粑粑,前文第五章和第六章交代载涛为什么回府的时候写到过两次,当时写到他去世了,但实际上奕谟是在光绪三十一年才去世的,由于前文开写时大纲还不完整,就出现了纰漏,写下文时看着大纲,发觉后文又用到奕谟铺垫情节了,然鹅前文写过他已经去世了,这就很尴尬了呜呜呜,所以我在前文做了修改!希望大家见谅啊,不要看到又写到奕谟吓一大跳呜呜呜,是我的错..为了尽量贴合历史,就不能奕谟提前去世那么久啊(捂脸笑)...前文我都做了修改,大家可以愉快地接着看下去!!
好啦说相关话题,这章湉哥儿多暖啊!!我自己都好开心哈哈哈,为了写潋潋的幸福时刻,我努力码字好几天,就希望能跟着我闺女开心开心!!潋潋开心我也开心啦啦啦~期待评论呀呜呜,同时也在此希望宝贝们谅解我写出来的错误!!